作為‘世界美食暨京市交流會’的會場,整條長街之上自是人頭湧湧、喧囂熱鬧。而林立在這條長街兩旁的所有酒樓,同樣也是高朋滿座。
這條街上的酒樓可都是整個四九城最高檔,價錢最昂貴的那一檔次的店。值此世界美食交流會期間,一家家後廚中,一個個的灶口前,更是站滿了來自全世界的頂級名家、名廚。
所以,酒樓的菜單在換過之後,更是在價碼上更上層樓。就算是特意辟出,為中等消費人士準備的,每天流布不同派系菜式、不同名廚傑作的自助餐廳,入門費也相當的不菲。
因為掌杓的廚師就值這個價!
就像陶老爺子這種世界級的大廚和他那些徒子徒孫們,做同一道菜,那價錢能一樣麽?
就算這些一心想在這次大會上出風頭的大廚名家們,不會在乎這一時得失,甚至原意在這幾天中不計成本的聚攏人氣,打響名頭。他們的作品也必須價格不菲。
因為掉價就跌份,不但不會對自己名聲有所裨益,反而有可能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大家的想法是樸素的,是很浮世的價值觀。
‘人家的菜比你的貴那麽多,這說明什麽?說明人家比你牛,所以比你值錢!’
隻選貴的,不選對的。這種想法,在如今浮躁的世界中,尤其是在暴發戶眾多的大華夏,還是很有立場的。
而且,這些酒樓老板都精著呢。他們清楚,能來的起這些酒樓消費的人,就不會在乎價錢漲多少。
就像某部國產影片中說的那樣:
“這些人,既然願意吃一百塊錢一盤兒的土豆絲。那就不會介意你把這盤土豆絲賣到五百塊錢!”
……
果然正如這些酒樓的奸商老板們所料。即使是菜牌價碼照比往常提高了近一半,即使現在也不過是上午十一點多鍾,還沒有到中午的飯點兒。但是所有酒樓卻已經上客超過七成!
可想而知,等到了十二點的午餐高峰期,整條街幾十家酒樓。將注定會是一個家家爆滿的局面。
禦膳坊後廚中,正當陶老爺子一邊在蒸屜中蒸著上午茶的茶點,一邊細致的為過後午時的‘正午大餐’備料,他那位擔任禦膳坊京市分店行政總廚的徒弟,突然火燒火燎的跑了進來,在陶老爺子的一臉莫名的表情下,把他拉到了一個還算清淨的角落。
“大鍾,今天你不是負責這條街上各酒樓的調節聯系工作麽?怎麽跑到後廚來了?”
性子有點急的陶老爺子,還不等自己這位徒弟把氣兒喘勻了。就好奇的問。
在華夏傳統廚師這個行當,尤其是名廚名家、派系魁首的門庭中,師徒傳承可是很嚴謹的一種關系。說是親師如父也並不為過。論威嚴。師傅可能還要更勝嚴父。
所以見到自己師傅問了,這位當徒弟的也顧不得一陣疾跑後。肺子憋悶的難受,呼哧帶喘的把自己前來的意圖說了出來:
“呼——呼——,師傅,出亂子了。呼——呼——,您請來的那位張師傅,就是昨晚在咱們店‘精一’號獨立小廚間裡熬羊湯的那位張師傅。呼——呼——,他的那個攤子要亂了!”
“出事兒了?”
這段時間以來,陶老爺子可是把這次盛會當做自己這輩子最得意的傑作,最重要的裡程碑來操持的。
這老頭兒認為:
自己作為這次盛會的主辦者,也作為參與者,這個‘交流會’將是他今生最輝煌的一個舞台。
如果今年勝利舉辦後,這個盛會能夠一年一次,或是幾年一次持續的辦下去的話,那麽自己作為創辦者,自己作為第一次盛會的組織者、參與者,自己名字也將隨著這此盛會的舉辦,永遠流傳。
對於即好名又好利的陶老爺子來說,這就是名垂青史啊!
就是因為陶老爺子對這次盛會太重視了,容不得它出一點差池,不希望在此期間有一點點變故。以至於這老頭兒在聽到徒弟的通報後,隻覺著腦袋‘嗡’的一下,一時間就有些懵了。
‘完了,完了……出事兒了,竟然出事兒了……’
就當陶老爺子被突如其來的‘噩耗’弄得有些六神無主的時候,他那位總廚徒弟已經接下了他的話茬。
“是,出事兒了。那裡的人擠的插根針進去都難,而且這幫子人情緒越來越控制不住。要是處理不好的話,很可能會出亂子,會出大事的!”
說到這兒,陶老爺子的徒弟,又想到了自己接了小董電話後,在禦膳坊頂樓,看到的那擁擠的畫面。
那種人流密度之下,一旦有暴脾氣的發飆,一旦有人摔倒造成踩踏……後果不堪設想。
徒弟的話讓終於勉強懾住心神的陶老爺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張勁的那缸子湯真的搞砸了。以至於那令人難以忍受的味道,惹惱了吃客們,所以這些人在與張勁的衝突下,群情激奮的想砸攤子了!
於是,陶老爺子不等問明事情真相,就連忙吩咐道:
“快,快找幾個人,把小張的攤子先撤了再說!別讓小張傷著……”
“撤攤子?”
陶老爺子莫名其妙的一句吩咐,讓他這位剛剛喘勻乎氣的徒弟瞪大了眼睛,然後就趕忙勸阻道:
“師傅,不能撤啊!這些人為了排隊搶湯,因為人太多,又有人插隊才亂起來,如果咱乾脆釜底抽薪的把攤子撤掉的話,可能會更亂的!”
完全出乎意料的原委,讓還在斟酌後續處理手段的陶老爺子,一雙眼睛忍不住瞪的渾圓,用就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怪異聲音說:
“啥?是為了搶湯?不是因為這湯沒法喝,所以有人要掀攤子?”
陶老爺子的這位愛徒,這時候不但氣兒徹底喘勻,連之前狂躁的心跳也平緩了許多,臉上仍然是難以置信的表情,但說話卻越發的有條理了:
“對,是搶湯!聽小董給我來電話的時候說,幾個喝過湯的人把張師傅的這沒起名字的白湯評為‘天下第一鮮’。而且,他這湯味兒確實招人的很,幾乎聞到了一點兒,就走不動道的留了下來。越來越多的人因為聞到這湯的鮮味兒過去品嘗。
然後,嘗過湯後,就盛讚不已。再之後,這湯的鮮美就通過口口相傳,現在更是弄得差不多整條街的人都知道了。”
聽了徒弟的解釋,陶老爺子的臉色也突然變得很精彩,與徒弟臉上的‘難以置信’如出一轍。
這師徒倆昨天可都是受過那股子‘殺人膻味兒’荼毒的受害者,雖然陶老爺子基於那道眾目睽睽之下的‘酸椒魚’,對張勁能夠化膻味兒為美味的手段有點相信。
但是,他卻很難想象,那股子能殺人的膻味兒居然有朝一日能夠變成這種程度的鮮味兒。
雖然陶老爺子至今仍然只是道聽途說,雖然那些將此白湯詡為‘天下第一鮮’的食客們並不是什麽權威人士,但既然能鬧成那麽大的轟動,就已經可見,這白湯確實非同凡品。
…………
既然不是因為湯太差砸的鍋,反而是因為湯太好而引起的擁堵,那就好辦了!
陶老爺子松了一口氣後,腦子也恢復了靈光,有條不紊的向這位徒弟發號施令:
“你馬上通知待命的街區聯防隊,讓他們幫忙過來維持秩序。然後,你再去多找幾個學徒幫幫小董。
嗯——,再搬一張溫桌過去,用溫桌布湯。”
所謂溫桌,就是那種快餐店常用的。底下是時刻時刻加熱的,越兩寸深許的清水,把餐盤、湯盆浸在裡面,用以保溫的器具。
陶老爺子的意思,就是讓徒弟多帶幾個人去打湯,然後把他們打好湯的一隻隻紙碗,浸到溫桌的熱水中,加快售賣的速度,縮短食客們排隊的時間,環節壓力。
當陶老爺子一條一條的吩咐完畢,他這個徒弟剛要領命離開的時候,老爺子又一口把他叫住了:
“等把事情辦好了,你幫我到小張那裡打一碗湯來。咱也嘗嘗,啥叫‘天下第一鮮’!”
說實話, 雖然張勁當初的那道‘酸椒魚’,折服了所有在場大廚們的味蕾。就算是面上不說,心裡也承認,張勁的廚藝和他們比起來,無論刀工、無論火候掌握、無論味道調配、無論造型締造,確實都遠遠過之。
但是,如果他們聽到有人把‘天下第一’的名頭安放到張勁,這個年不到而立的小年輕身上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心裡有點不舒服,有點不服氣。
所以,陶老爺子讓徒弟為他打碗湯來,也未嘗沒有暗地裡‘吹毛求疵’的那種小心思。
…………
陶老爺子的這個徒弟,身為京市禦膳坊的行政總廚,把京市禦膳坊操持的穩坐京市頂級食府交椅,自然也不是草包。
其實,在他進來通報陶老爺子前,陶老爺子所吩咐的這些舉措,他就早已經安排下去。
至於他為何還要多此一舉,那就是我大華夏的職場文化了。藏拙、至少表面上的決策權要交給領導,辦事之前不但要三思而行,還要預先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