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樂一語既出,離著他身邊最近一圈人,頓時寂然無聲。
適才玄甲營與恆安甲騎兩家已經湊到了幾乎面對面,雖然被徐樂橫空一刀暫時阻住,可大家還是互相吹胡子瞪眼睛,各自用眼神挑釁對方,空氣中星火四濺。似乎徐樂下一刻走開,兩撥人馬就會立刻扭打在一起。
但為強軍,都有這種桀驁氣質。內則抱團,外則強悍。恆安甲騎自認冠絕馬邑郡,從來就沒低調過,在雲中城內瞞著劉武周的打架鬥毆從來都是一把好手,而且從無敗績。
可玄甲營成軍之始,就跟他們老大一樣,從來以少勝多,以弱勝強。數千人在他們面前崩潰的場面都看過了,一路艱危困苦過來,這抱團之情,只怕比恆安甲騎還要緊密數倍!桀驁之氣不如恆安甲騎,但樸實堅韌猶有過之。也是什麽樣的敵人都不懼怕。
兩方猶自還在鬥狠之際,突然聽到徐樂這句話,什麽都忘記了,全都轉頭望向徐樂。恆安甲騎更是一個個嘴巴張得老大!
他們恆安甲騎已經算是夠瘋的了,去歲以數百騎直衝執必落落大軍,成就馬邑第一強軍聲名。也就是他們的血戰,牽製住執必部軍馬,才讓唐國公大軍,馬邑鷹揚府大軍齊集,最終打出一場大捷出來。
但他們發起衝擊,是兩營數百騎規模,後面還有劉武周統領的各營以為援應。
而且執必落落統領的軍馬,是各家貴族所領青狼騎匯合成軍。各家私兵,裝備不完,建制雜亂。哪裡能和此次入侵的執必家直屬上萬青狼騎能比?
而徐樂現下就輕描淡寫開口,說要領這幾十名還一腦袋土花的莊稼漢,去奪回被執必家青狼騎搶下的壬午寨,這口氣簡直大得包了天!
這還不是騎戰對衝,而是步下攻堅,一旦不利,跑都入娘的跑不快。這不是送死又是什麽?
恆安甲騎上下目瞪口呆,那曹無歲也嚇得張大了嘴巴,癡癡愣愣的說不出話來。周遭他的手下,也全都是一副下巴要砸到腳面上的表情。
徐樂卻很認真的又追問了一句:“寨主麾下,可有熟悉壬午寨地形之人?”
曹無歲啊了一聲,突然一蹦老高,手舞足蹈:“有也不能去送死!這位可是樂郎君?某不知道你是何等樣人,也沒聽過你的聲名。不過為你手底下幾十名弟兄性命著想,打消了這個念頭也罷!”
那恆安甲騎隊正也終於反應過來,雖然很是看不順眼徐樂這個人物,但也沒有看著一軍中人去送死的道理。挫動銳氣不說,引得突厥人猛攻腳下壬子寨,說不定這個立足之地都保不住,冰天雪地中還要南撤數十裡!
這隊正望著徐樂,沉聲道:“樂郎君,沒有這樣鬥氣的道理!等這場戰事了結,回到雲中城,兒郎們想鬥一場,那鬥一場也罷。誰輸了,以後在對方面前繞著走也罷。何苦拿性命賭上去?領兵而戰,不是俠少爭勝!”
徐樂心裡面隻想攤手歎氣,自己哪裡遊俠爭勝賭氣了?自己怎麽就不懂領兵打仗了?自己可是爺爺手把手教出來的!當年爺爺在的時候,還誇自己有天分來著…………
執必部冬日南下,很大可能就是為了示強。並沒有真正不顧一切南下深入拚死的心思。若說是王仁恭和執必家有勾結,南北兩路一起逼迫劉武周,徐樂也能相信。
正因為只是示強逼迫之舉,所以在兩日前打下壬午寨之後,並沒有繼續深入,壬子寨左近這兩天一名突厥遊騎不見,就是明證。
既然大致判斷出執必家的心思,那麽要爭取大軍向南與王仁恭決戰的空間和時間。
那當然就是要反過來對執必部示強。顯出雲中這裡數千大軍的強硬與膽色來。你突然拿下壬午寨,我幾日就大軍已至,開始反擊。打下來打不下來那是另說,這姿態必須要擺出來!看執必部敢不敢賭上全部家當,在冰天雪地裡和劉武周拚個同歸於盡!
有此決然之態,才能讓執必部瞻顧遲疑,不敢深入。而為恆安鷹揚府轉而南向贏得時間!
這不是很明白的道理嗎?
徐樂也懶得費神解釋這麽多,這一百多裡路趕下來,自己也有點累。只是對著曹無歲道:“壬子寨是不是恆安鷹揚府所領?”
曹無歲撓撓頭,遲疑道:“是吧?”
徐樂淡淡道:“那我奉劉鷹擊號令,為大軍先鋒。在鷹擊中軍未至之前, 對前方軍事,有節製指揮之權,但出我口,就是軍令。”
曹無傷怔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徐樂又轉向那名隊正,淡淡一笑:“爭道賭氣,男兒之間爭意氣而已,沒這口意氣,還當什麽軍漢?我就當沒看見就是,畢竟軍中還講一個資歷。恆安甲騎,資歷就是比玄甲營深厚。可是軍將決定臨陣,不遵軍令,是個什麽結果?你說給這位曹寨主聽!”
徐樂臉上還帶著點淡淡的笑意,但語氣已經森然如鐵:“全隊正,你該如何?”
隊正姓全名金梁,一路徐樂也從不吩咐他什麽,這個時候才叫出他的姓。
恆安鷹揚府中,從來軍律第一。只要劉武周吩咐的,如城中禁酒。如尉遲恭這樣的被抓到,同樣要乖乖趴下來挨板子。劉武周散盡家財,與麾下同飲同食,不臨戰之際,麾下哪怕一名小卒只要願意,都能直至鷹擊郎將衙署,在劉武周當面說話。
但犯著軍律,從來都是絕無寬貸。
全金梁繃著一張臉,呆立少頃,終於緩緩拔出直刀,對曹無歲道:“曹大,若你不奉號令,第一個揮刀行軍法的便是某了,別怪我不講交情。”
曹無歲看看徐樂,又看看全金梁。一瞬間滿頭滿臉就布滿了鬥大的汗珠。
他再看看徐樂身後那些甲士,這數十名什麽玄甲營名號的甲士,卻個個神色平靜,仿佛這位樂郎君帶著他們直殺入黃泉地府,也只是跟隨罷了。
默然少頃,曹無歲終於狠狠一跺腳:“入娘的,某就熟悉壬午寨地勢!犯不著讓某麾下兒郎跟著送死,某隨你這位樂郎君去!不就是一條性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