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重箭箭雨,橫掃青狼騎隊列。
位於第三列的玄甲騎,以上視下,選用的是重箭平射。在他們面前,都插著一排破甲重箭,一支發完,另一支又飛快抿上弓弦,然後撒手放弦。
青狼騎仍然維持著大致完整的陣列,向上湧來。山道之中,大概可以肩並肩展開七八人的正面,後列前列之間就一步距離,形成完整而密集的方陣,毫不停歇的向前。
只有這樣的陣列,才能形成足夠的動量和衝擊力,同時也要有能承擔傷亡的能力,才能撕開對面同樣密集的防守陣列!
青狼騎向來是以騎戰為先,今夜大雪夜中山道卻是步戰密集而前準備拚人命,青狼騎真的是紅了眼睛了!
破甲重箭沒入青狼騎陣列當中,血花飛濺,有的青狼騎面門中箭,慘叫著倒下。有的青狼騎身上中箭,悶哼一聲軟到,後列立刻前進補位,維持著密集而完整的正面。此時此刻,無人停步。
當來到距離胸牆不過十步的距離之後,青狼騎的嚎叫聲驟然拔高,每個人都在聲嘶力竭的呼喊,這些已經大汗淋漓的青狼騎,挺著長矛,開始奔跑,狠狠的撞向面前這道伸出一排排長矛的胸牆!
胸牆之後,押著前面陣列的火長,冷冷看著眼前湧動的突厥戰士。
火長姓魏,大號長有。
名雖長有,實則一生顛沛流離。
他是雁門郡人,突厥當年擊破雁門郡,被父母帶著妹妹逃難而出。隋軍勤王救駕,但懾於突厥兵勢,一時在雁門郡南面裹足不前,反而在地方大行搶掠。魏長友母親和妹子就沒於這些獨孤家所領的援軍之手。
魏長有被父親帶著只能掉頭逃向馬邑郡方向,那也是個冬日,父親將最後一口吃的留給魏長有,自己在雪地中凍餓而死。而魏長有在雪地之中掙扎前行,暈倒野外,迷迷糊糊以為自己將要一家團聚之際,一雙大手將他拉起。
魏長有還記得那時場景,一個白須飄拂的老者,帶著兩個孩童,正在雪地中牽馬而行。
兩個孩童,一個身形超出歲數的高大結實,背著一面柳木盾牌。而另外一個,年少之際就已經眉清目秀,劍眉如漆,穿著一身翻出毛領的皮裘,宛若觀音座前侍童。
老者將他在雪地中扶起,看了一下就吩咐:“阿樂,拿熱酒來,給他灌下去,還能搶過來!”
那俊秀孩童就從馬鞍袋旁邊翻出酒囊,奔行過來,半跪著小心的給他灌還溫熱的烈酒。然後還和另外那個高大孩童,用烈酒給他擦手心腳心,擦心口處。總算是將他這條命搶了回來。
後來魏長有才知道,老者就是徐家閭主人徐敢,俊秀孩童就是他的孫子徐樂,高大一些的孩童就是徐樂自小的玩伴韓約。當時正是徐敢帶著二人,去停軍山處習練武藝的。
那時徐樂不過八歲,魏長有也才十二歲年紀。
從此以後,魏長有就在徐家閭中過活,忙時耕作,閑時練武。徐樂雖然整天笑嘻嘻的,又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樣,但是練武卻比他們還要能吃苦耐勞得許多!
在徐敢的照拂之下,魏長有過了幾年的安穩日子,直至長成一個壯健青年。他以為這樣的日子就會長久下去,過去家中的遭際,也漸漸變成了一場只是會偶然襲來的噩夢。
但是突然之間,風雲又變。徐敢老太公,死於停軍山。
樂郎君臉上的笑意再沒有了,而是帶著他們,排成陣列,狠狠的撞向馬邑越騎,擊敗了他們,最後又追到了神武縣城之中,將他們斬盡殺絕!
這老天爺給過魏長有兩個家,全在這個世道中毀滅了。
而今而後,魏長有就下定決心,跟隨樂郎君,將這仇報一個乾淨徹底!魏長有時時刻刻,準備死在戰陣之上。只要樂郎君一聲號令,自己這條性命隨手拋灑也沒什麽。
可魏長有突然發覺,老太公教導他們的那些武藝,那些戰陣上的廝殺之法,那些用大棍子挨個敲打練出來的東西,在這戰陣之上,真的派得上用場!
既然如此,就一路廝殺下去也罷。這世道不讓人好好過日子,那麽就追隨樂郎君,結束這個世道也罷!
魏長有平端長矛,前七後三,距離胸牆一步,突然之間,一聲大喊:“殺!”
身邊袍澤,和他一起同時弓步而進,借用腰力,狠狠將手中長矛送出。
就是這些突厥人,擊破雁門,一家凋零。現下終於在戰陣上撞見了他們!
近十支長矛刺出,既穩且狠,第一排的青狼騎,如同撞上了一面無形的牆壁,頓時停住。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屬入肉之聲響動,鮮血立刻狂湧而出。後面青狼騎還在朝上湧來,在胸牆前兩三步處,擠做一團。
魏長有怒吼:“退!”
一火玄甲騎,擰腕抽矛,側身而退。而在後列的玄甲騎同樣側身而進。正是步軍戰陣換列之術。
密集的步軍戰陣,前後列互換,從來都是精銳步戰之士才能做到。戰場上箭矢亂飛,長矛互捅, 陣列還要盡可能的緊密,這樣前後交換,真是當年徐敢不知道打折了多少根棍子,才讓徐家閭這些青壯才習練出來的!
青狼騎衝在前面的一排人,幾乎全部被捅倒,手中長矛丟了一地。最好成果也不過是有青狼騎臨死遞出一矛,結果扎在胸牆之上。
後列踉蹌而進,大聲呐喊,因為胸牆阻隔,只能將長矛高舉齊耳處,兩手都是陰手握持,準備遞出去。
而後列玄甲騎已然上前,陰陽手交替將長矛握得穩穩的,怒吼聲中,又是一矛遞出!
第二列青狼騎腳下踉蹌,還要將沉重的長矛舉高遞出,頓時又被捅了一個著實,因為位置較低,中矛之處不是面門咽喉,就是胸口,精鐵點鋼矛鋒撕開肌肉骨頭直入,這一排青狼騎又發出不類人聲的慘叫哀嚎之聲,紛紛倒下!
轉瞬之間,胸牆之前已經橫七豎八的倒下一片青狼騎,鮮血將雪地染得通紅。這種面對面的廝殺殘酷之極,空氣中的血腥氣味道,一時間濃烈得連呼號的山風,都吹之不散!
青狼騎攀山仰攻,憑著的就是一股血勇。衝在前面的都是最為亡命之士,結果兩列就這樣幾乎無還手之力的被一掃而空。後面雖然還有幾排持矛青狼騎,這個時候也被震懾,前面倒下的兩排也讓他們前行為難,一時間都不敢上前,只是呆呆的看著胸牆之後那些戴著鐵盔的敵人又完成了換列,長矛再度從胸牆前伸出,矛鋒猶帶血痕,只是這樣森冷酷烈的對著他們!
魏長有再度站到前列,渾身血脈賁張,對著腳下黑壓壓的一片青狼騎大聲怒喝。
“胡狗,你們倒是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