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甲騎營和梁亥特營屯駐軍營中,徐樂揀選了一處宅邸以為自己的居所。
這宅邸原來不知道是哪個商號所用,前面還有寬大的棧房堆場,韓約所帶一隊親軍,正好入住在內,拱衛徐樂。雖然徐樂覺得這親軍拱衛,對自己來說也沒什麽意義就是了。
不管是跟隨自己轉戰半個馬邑郡的玄甲騎,還是羅敦族長帶來投奔的梁亥特部戰士。徐樂都覺得是自家貼心換命的弟兄,何必還在在裡面分出個親疏來?
不過當劉武周在恆安鷹揚府中設立屬於徐樂的別部,一眾部屬包括羅敦在內,就要給徐樂設自己的親兵隊。理由也很簡單,哪名將主,沒有自己能貼心舍命,榮辱與共的親軍。哪裡能夠鎮住部屬?而且這親兵隊,關鍵時候是能為將主去舍命的!
對這件事情,徐樂只是覺得有點無語。統帥大軍,但自己真正信得過的,就是一支親軍而已,這未免也太可悲了。
身為將主,難免對麾下那支部屬有偏愛。但是純粹是因為這支部屬奉命唯謹,上陣敢戰!
設立親軍,天然就具有了特殊身份。只要能得將主歡心,其余全都不在話下。而且也需要更多的優遇來換取他們源源不絕的忠心。這優遇一旦斷絕,忠心也就難以確保了。這和前面數百年亂世當中,上位者為世家所挾製,又有什麽區別?
徐樂對這一套,就是異常的反感。古之名將,上下同欲,統萬軍而如一體。自己不過有個小小的局面而已,就要分出親疏那一套,豈不是笑話?
所以徐樂決定,兩營人馬,按隊為單位,輪流擔任自己親軍。雖然羅敦韓約宋寶他們都不以為然,但是徐樂一路行來,給人留下的印象就是由著性子來,誰也不懼。銳氣張揚得近乎於刺人,也隻好隨著徐樂了。
此刻駐扎在徐樂將主行轅的親軍,就是梁亥特營的一隊人馬。這些草原漢子,得此信任,人人振奮。每日值守巡視,絲毫不懈。哪裡還有草原上軍馬天然有點懈怠散漫的樣子。
此時此刻,當徐樂在自己宅邸中和羅敦等人商議事情之際。院內院外,都是這些穿著皮裘,帽後系著狐尾的草原戰士在警戒。而在宅邸一角,更設起了望樓,四名草原戰士,一人佔據一角,寒風中紋絲不動的警惕注視著四下。
而在宅邸之中,最核心的節堂之外,又是小步離一個人盤膝坐在廊前地板上,看似在懶洋洋的打盹,如一隻無害的小貓一般,但誰都知道,一旦有威脅迫近。這個小狼女就會第一時間彈身而起,從不離身的匕首,就會朝著來敵的咽喉處招呼!
步離在外面,已經不知道等候了多久。終於抬起頭來,回望一眼。
但不知道是板壁隔音效果太好,還是裡面人都壓低著嗓音講話。以步離耳目之敏銳,都聽不見半點響動。
步離搖搖頭。
小狼女很是不理解徐樂入雲中城以來,就是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恆安鷹揚府上下對徐樂部屬的疏離,整個馬邑郡局勢的緊張,劉武周處境的窘迫。小狼女半點沒感覺到,也絲毫不關心。
在小狼女看來,什麽地方都是一樣的。有填飽肚子的食物,有個能蜷曲著睡一覺的地方,就已然足夠。自己關心的寥寥幾個人,能夠無恙就是除吃飽之外的全部意義。
遇見敵人了,殺過去就是。殺死對方,自己也就安全了。
世事就這麽簡單,每天還神秘兮兮的聚在一起,商議來商議去,又有什麽意思?
百無聊賴之中,小步離打了個哈欠,一雙大眼都快閉上了,坐在那裡搖搖晃晃的似乎下一刻就要睡著。
入雲中城來,徐樂都沒找自己說話了。雖然一般都是徐樂說,自己聽著。可自己真的是有點喜歡徐樂找著自己說心事的樣子…………
這讓步離感覺,自己不僅僅只是一個會殺人的小狼女而已…………
而在宅邸之內,徐樂羅敦,還有韓約宋寶等一眾最為親信的人坐在一處,連還帶著稚氣的韓小六都側身其間。
每個人都滿臉嚴肅之態,氣氛壓抑而低沉。
現下劉武周的局面越來越窘迫,而劉武周卻一直未曾有什麽舉動。一直是在隱忍。
但越是隱忍,雲中城內人心也越是浮動。而對徐樂這支人馬的反感就越深。
更不必說劉武周對徐樂所部的優待,在恆安鷹揚府中,引發了不少人的嫉妒之心!
如此局面,身在雲中城內,真有無能為力之感。
這些時日,大家聚在一起,來來回回的只是商議這些東西。但總是沒有個頭緒。
宋寶是對眼下局勢最為緊張的,追隨徐樂,一路擔驚受怕,一路冒盡風險。好容易被劉武周所接納,徐樂也拉起一支人馬。這流落江湖多年的輕俠人物,一舉而為恆安鷹揚府中隊正。雖然不過是管著幾十個人的小小差遣而已, 但對於功名心慎重的他而言,已經算是打開了登天之門,已經無數次幻想著怎麽一路爬上去了。
現在雲中城中局勢如此,最為緊張的也就是他。
“…………樂郎君,今日某和陳大去領糧秣,管庫司馬,那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說的話更不受聽,說這場殺孽,都是咱們招來的,也不知道咱們怎麽還有臉每日躺著吃喝。這樣下去,如何得了?要是劉鷹擊將我們當替罪羊交出去,平複王太守之怒,這卻是如何是好?”
宋寶的抱怨,大家聽得耳朵都長繭子了。羅敦也跟著歎息一聲:“阿樂,長此以往,不是個法子。劉武周城府太深,誰也猜不出他到底是什麽盤算。人心惶惶,宋大郎這番顧慮,也不能說沒道理,咱們得早有個預備才是。”
羅敦這話,自然是正理。但是早有預備,卻又如何預備才好?身在雲中城內,周圍是佔據絕對優勢的恆安鷹揚府精兵強將,難道再殺出雲中城不成?
徐樂神情淡淡的,似乎將大家的話聽進去了,似乎又未曾聽進去。這些時日,雖然一直參與議事,但徐樂一直就是這種帶著點淡淡倦怠的神情。
宋寶急切道:“樂郎君,你總要拿個章程出來啊!”
徐樂啊了一聲,撓撓頭坐直了身子,俊朗面孔,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
“要是都怪罪到我頭上,那只有我自己出馬,想法子去斬殺了王仁恭便是。這馬邑郡給劉武周,我們走。”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以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徐樂。
斬殺王仁恭,這話樂郎君怎麽都敢說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