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聲從前方傳來,大隊青狼騎緊張的在後面等候。
原來三十余面青狼騎百人隊旗,已經少了近三分之一。而剩下二十余面認旗,只是在風雪中獵獵飄揚。
這種突然發生的遭遇戰,不比會戰,可以大軍都壓上擺開陣列。反而是前陣和後陣之間,要保持足夠的距離,不然前陣垮下來一下帶動後陣,糊裡糊塗的就是一場慘敗。
但如此風雪,只能聽見隱隱約約的廝殺聲,卻看不見前陣廝殺景象。讓每名青狼騎都繃緊了神經。
未曾帶上奴兵和輜重,此次青狼騎大隊出擊,就是一場突襲,打完就走。結果在如此大風雪中,就突然遭遇漢軍。已經上去了那麽多青狼騎,掇吉親自坐鎮指揮,現在前面喊殺聲一浪高過一浪,未曾有絲毫停歇之意。誰都明白,這又是遭逢了劉武周的主力!
此次冬日南下,雖然辛苦,但突厥人都知道雲中城現在的困境,都以為不會有什麽大戰,只是冰天雪地中要吃這麽一遭苦頭而已。誰能成想,劉武周的反擊卻是如此堅決,先是徐樂這條凶龍一陣狠殺,接著劉武周的主力就這樣壓了上來!
這樣的仗,還要打下去嗎?本來是準備坐山觀虎鬥,看著王仁恭和劉武周之間廝殺,現在卻一下賠上了那麽多青狼騎的性命,這真的值得麽?
每名百夫長,都在不斷的望向執必賀的汗旗。
在執必賀的汗旗之下,執必賀在馬劄上坐著,失巴力在身後拱衛,身邊皆是披著重甲的青狼騎親衛拱衛,只等著執必賀做出決斷。
執必賀眯著眼睛,須發之上,盡是冰霜,看起來像是在這風雪中睡著了一般,久久不言不動。
失巴力終於有些忍不住,想動問一聲之際。執必賀端坐的身形終於動了,他緩緩站起身來,抖掉肩上風雪,輕聲道:“本陣向前。”
失巴力一震:“與前陣太近的話…………”
執必賀斜睨一眼失巴力:“信不過掇吉?你就和你兒子可爾奴一樣,思前想後太多!”
失巴力再不敢多說什麽,搶步上前,匍匐在雪地中,執必賀踩著他的脊背翻身上馬。舉起手來,重重向前一指。
看來劉武周真的是自己對他料錯了,這家夥,真的要與自己狠狠拚一場。真的是漢家忠心守邊將領!
他自己願意錯過這個群雄相爭的時候,願意將實力消耗光,願意死在這邊塞之地,那自己成全他就是了。
哪怕拚光一半執必家的青狼騎!
此時此刻的執必賀,已然動了真怒。再不冷靜盤算,再不思慮周全,隻想一場廝殺決戰!
就讓更多的鮮血,將這冰天雪地徹底染紅也罷!
隨著執必賀的手勢,他身邊親衛嗚嗚吹動號角。失巴力也翻身上馬,護衛著執必賀的汗旗向前而行。
老汗既然下令,這些青狼騎也再沒什麽說的,紛紛在各自百人隊認旗前指中向前移動。
兩千余青狼騎精銳,向前而行,準備加入前方戰場之中。這個數量,已經明顯超過了戰場的容量,執必賀就準備親臨戰陣,將一個又一個的青狼騎百人隊不斷的堆上去,直到將所有漢軍徹底淹沒!
大傷元氣之後的執必家青狼騎,還能不能控制住執必家治下部族,這都已經不在執必賀顧慮之中了。現在這頭老狼,也被激發起了全部凶性!
劉武周也同樣聽著前面傳來的廝殺之聲。一隊恆安甲騎護衛著他,在外圍就是一群群一簇簇隊形不整的鄉兵箭手。
廝殺聲越來越烈,被劉武周視若珍寶的恆安甲騎就在前方風雪深處血戰,每一刻都在消耗,
每一刻都在損折。劉武周的目光不斷在旁邊鄉兵箭手陣列中掠過。
這些鄉兵箭手臉色鐵青,在風雪中等候。看著他們散亂的陣列,劉武周明白,他們終究是派不上用場的。
最後目光,還是落在了就在不遠處列陣的玄甲騎身上。
二百余玄甲騎,排成密集陣列,在風雪中靜靜佇立,不言不動,仿佛一尊尊黑色的雕塑。
這個時候,也只有指望這個自己總覺得控制不住的徐樂了。
這場戰事,也就是這個徐樂所挑起的。如此有利的開局,迫得自己只能將所帶來的主力投入,結果就遭遇上了大隊青狼騎。這個時候,也只有看徐樂,能不能挽回局面!
劉武周微微示意,身邊旗手揮舞旗幟。站在玄甲騎隊首的徐樂看見,策馬而來。
看著徐樂面甲上的憤怒金剛像跳動,劉武周臉色寒冷如冰。轉瞬之間徐樂就已經來到劉武周身邊,推開面甲,馬上微微躬身,等候劉武周號令。
劉武周舉手朝前一指:“去把青狼騎摧破,把黑尉遲他們替下來!”
徐樂朝前面看了一眼,微微搖頭:“末將以為還不是時候。”
劉武周驟然爆發:“你敢不遵軍令?”在劉武周身邊的親衛, 頓時就拔出了直刀!
徐樂看著劉武周,這算是劉武周第一次朝自己發作。
原來劉武周總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對自己推衣解食,對玄甲騎也是百般照應。在任何人面前,劉武周都是大聲說大聲笑,一副胸懷坦蕩的模樣。
如此發作,徐樂倒不覺得什麽。只是在這一刻,徐樂突然有種莫名的感覺,劉武周從頭至尾,就根本沒想打這一仗。
而自己拚力死戰,為劉武周破解兩方交逼的絕境。但是此時此刻,一瞬間之中,劉武周眼神之中,爆發出來的是深深的恨意!
而在下一刻,劉武周就揚起手來,示意親衛還刀入鞘,又恢復了原來那個大度豪爽的樣子:“陣前而戰,某不如你樂郎君,你說什麽時候上前?”
徐樂目光落在劉武周臉上,劉武周卻是一臉坦蕩。適才所見,似乎就是錯覺。
徐樂收拾起精神,望向北面風雪深處,聽著那邊一陣高昂過一陣的喊殺聲。輕聲道:“等執必賀上前!”
劉武周斷然一擺手:“那全交給你了,什麽時候上前,你自行決斷就好,不用某的號令了。樂郎君,這場戰事,某就全寄望在你一身!”
徐樂微微躬身,一提韁繩,轉身回歸玄甲騎陣列。
北上一軍命運,劉武周一句話之後,就全落在了自己肩上。可徐樂卻沒有半點畏懼。
總體而言,徐樂是一個溫和好脾氣的人,有時候也會犯糊塗。但是一旦臨陣,整個戰場,似乎就都在自己心中裝著,無比警醒,無比清醒。
尉遲恭撐得住的,執必賀會上來的。
那時候,就是自己出擊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