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轉眼過去了十年。
南方小城溧城,夏季的熱潮還未從這個城市褪去,這是近十年來南方最高溫的一個夏天。
不過在8月末,一場淅淅瀝瀝的雨多少衝掉了一些難耐的暑氣。
家住城北的陸源今天起得很早,一整個暑假都在打零工的他昨天剛剛辭掉了在快餐店送外賣的工作,從今天開始,溧城高中高一新生為期兩周的新生軍訓就要開始了。
“媽我出門了,今天報名。”
起床後三下五除二洗漱好的陸源,拎起書包,從桌上拿了一塊剛烤好的麵包便穿上鞋子準備出門。
“唉!牛奶!這麽早去幹嘛!”
“和小萌約好了早點去!”
“牛奶還沒喝呢!”
“晚上回來喝!”
“晚上就壞了,五塊錢一瓶呢!”
媽媽許倩站在廚房朝著門外喊,過了十秒鍾,已經出了門的陸源又開門回來了。
他鞋子都沒脫便跑到廚房,咕咚咕咚把老媽煮的牛奶喝了個精光。
“慢點兒,小心燙著。”
許倩皺著眉看著急的要命的兒子說道。
“喝完了!以後別買這麽貴的牛奶了。”
說完陸源擦擦嘴,一溜煙地跑到樓下,騎上自行車離開了。
許倩走到陽台看著兒子騎車離開,心裡想著:“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有點摳門,不知道像誰呢?”
想到這裡,許倩不禁想起了陸子豪,還有北京。距離她離開北京已經過去十年了。
十年前她和陸子豪離婚,帶著分到的一點兒財產和小兒子陸源回到了老家溧城,一個人含辛茹苦將兒子撫養長大。
許倩的父母家在農村,當年女兒不顧一切的北漂,草率地嫁人,讓老兩口在村上覺得抬不起頭來,便和女兒斷了聯系。
不過終究是血肉親情,許倩回了溧城後,兩位老人也慢慢原諒了女兒,更是心疼他們的外孫,便拿出僅有的積蓄給許倩開了一家早教中心。
在北京積累的經驗和起早貪黑的苦心經營,許倩慢慢在溧城站穩了腳跟。
今年,15歲的兒子參加中考,一舉考中了溧城最好的高中溧城中學,終於讓許倩感覺到生活給了她一些陽光。
想到這裡,許倩搖了搖頭,不再去回憶那些惱人的往事,回身收拾收拾準備去上班了。
……………………
陸源騎著車飛馳在清晨的馬路上,雨後的空氣清新怡人,清爽的風撫過臉龐,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充斥著輕快的細胞。
昨天他和初中同學賈雨萌約好,一起早些到學校,好熟悉熟悉環境。
賈雨萌是陸源小學和初中的同班同學,小學時的同桌,還是住同一棟樓的鄰居。
上初三的時候,陸源家搬去了城北,兩人便約定要一起考進溧城中學,做不成鄰居也要做同學。
初一初二成績一般的陸源這才發奮學習,成績突飛猛進,順利考入了溧城最好的高中。
騎在車上,想著自己如果遲到賈雨萌又要發脾氣,陸源加快了速度,把胯下的破車騎地哐哐直響。
溧城中學位於溧城城南,從陸源家騎車到學校大概要25分鍾,為了省下每天坐公交的幾塊錢,陸源才從暑假掙的打工錢裡摳一部分出來去買了這輛破二手自行車。
沿著護城河綠地公園一路飛馳,再過10分鍾差不多就能到學校了。這時他突然看到路邊一個小男孩正面紅耳赤地想爬到一棵樹上去,
可是他太小了,根本爬不上,隻能圍著樹乾團團轉。 陸源一個急刹,把車停在路邊,走上前問道:“小朋友幹嘛呢?爬樹很危險的!”
小男孩沒有說話,用手指了指樹上,陸源抬頭一看,原來一個花皮球掛到了樹杈上,看樣子是小男孩玩拋球拋過了頭,有去無回了。
陸源伸手比劃了一下,指尖距離樹杈上的皮球還有老遠的距離,站在自行車上估計也是夠不著的。
“媽媽給我買的,不能丟了……”
小男孩看著陸源說道,小嘴一癟,眼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起了轉。
陸源最怕小孩子哭,他趕忙安慰道:“別哭別哭,馬上給你拿,馬上給你拿。看我的大力金剛腿!”
說著,陸源屈了屈膝蓋,往後退了兩步,猛地一個衝刺,急停雙腳起跳,高高躍起。伸出的右手指尖將將好碰到了皮球,輕輕一點,球從樹杈上滑落了下來。
拿到球的小男孩眼淚立馬止住了,他擦了擦鼻涕,怯生生地對陸源說了聲謝謝,便撅起小屁股拿著球朝公園跑去了。
陸源看了看手機,浪費了兩分鍾,趕忙上車加快速度朝著學校奔去。
而在公園裡的小道上,帶著小男孩早晨出來鍛煉的年輕媽媽也正著急地找自己的兒子,看到小男孩抱著皮球跑出來,趕忙上去把他抱了起來。
“媽媽媽媽,剛剛,剛剛有個哥哥,他會飛~~~”
小男孩在媽媽的懷裡手舞足蹈地說道。
“好了好了,我們回家去吧,下次不準亂跑了!”
“媽媽媽媽,我說的是真的……我的球就是、就是他飛起來,拿到的,球卡到樹上去了。”
“好好,會飛會飛……”
……………………
溧城中學坐落在溧城的城南新區,多年前剛剛建成的時候周圍還是大片農田與空地,所以有足夠的建設空間。
學校的大門建的相當氣派,門前是廣場,門內則是噴泉池,噴泉前豎著高高的射燈。
噴泉後面的主行政樓莊嚴氣派,正對大門的行政樓階梯拾級而上,象征著學子的求學之路。
整個學校的建築以灰白為主色調,顯得冷峻而莊重,和活潑自然的初中、小學建築全然不同。
不過今天是學校的迎新開放日,大門敞開,大門上的電子屏打出了迎新標語,在進門的廣場上還有許多掛著紅條帶的志願者給新報道的學生和家長提供谘詢,發放新生報到指南,顯得很是熱鬧。
當陸源額頭微微冒汗,到達校門口的時候才發現,他並不算到的早的人。大門裡的廣場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有三三兩兩同一初中畢業的學生一起報道,也有互相認識的家長帶著孩子一起看看新學校,算得上人頭攢動。
“陸源!”
陸源推著車走到大門口,聽到有人在背後喊他,一回頭,便看到了賈雨萌,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女生。
“陸源,你遲到了兩分鍾!你看看學校裡都來了多少人了!”
賈雨萌氣鼓鼓地走到陸源跟前,瞪著大眼睛說道。
賈雨萌長著一張好看的長鵝蛋臉,一雙桃花眼瞪著陸源,直挺的鼻子因為生氣微微皺著,細長的嘴唇泛著淡淡的橘紅色,看樣子塗了些唇膏。
今天她上身穿了一件花領的白色襯衣,下面一條及膝的深藍色百褶裙,膝蓋以下潔白修長的小腿就這麽露在外面,配上一雙洗的乾乾淨淨白色的帆布鞋和深藍色的薄棉襪,自然又清新。
看到賈雨萌今天的打扮,陸源差點沒認出來,他語塞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你穿了裙子啊……”
以前在初中陸源從未見賈雨萌穿過裙子,她總是一條簡單的牛仔褲或者運動褲,搭上普通的運動鞋,陸源還真想不起賈雨萌有穿過裙子。
剛才還凶巴巴的賈雨萌聽了臉微微一紅,低頭把裙擺往下拉了拉,凶道:“不行啊!我是女孩子不能穿裙子啊!”
“能穿,能穿!我、我以為今天我們會來得最早,哪知道大夥兒都這麽早。路上我還碰到……”
陸源馬上移開了話題,並努力把自己的目光從賈雨萌的小腿上收回來。
相比賈雨萌,陸源穿的就有些土氣了,一條洗了又洗的舊牛仔褲,一件有些偏大的白T恤,一雙普通的白色運動鞋。幸好他長得秀氣挺拔,穿的又乾乾淨淨,所以和賈雨萌走一起倒也般配。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從一個志願者那裡拿了一份報道指南,看看今天軍訓該怎麽報道。
“先到公示處確定班級,然後到自己的班級領取軍訓用品,請帶好自己的身份證。”
陸源看著報道指南,決定先去公示處看看自己到底被分到幾班。
溧城中學高一一共有22個班級,在文理分科前會分為20個普通班和2個素質班,以陸源的中考成績,素質班他肯定不用想了,他只希望能和賈雨萌分在同一個普通班。
貼著分班名單的告示欄前,已經圍了不少學生和家長,大家都在關心自己被分到幾班,好朋友被分到了幾班,同班同學裡有沒有過去的同學。
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不知有多少好朋友往往因為分班而成為了陌路人。
“找到了,我在五班!”
賈雨萌指著公示牌上自己的名字說道,她被分到了二樓的高一五班。
陸源在五班的名單裡掃了一遍,卻並沒有自己的名字,心頭不覺有些失望。
轉念一想,一層樓有6個班級,如果在1到6班還能和賈雨萌在同一層樓。
於是他又從一班開始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看過來,還是沒有發現陸源兩個字。
最終陸源在19班的名單中發現了自己。
“19班,在五樓……”
陸源沒想到自己沒和賈雨萌在一個班就算了,竟然還被分到了最高樓層。
賈雨萌看到陸源被分到了19班,也微微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她就拍了拍陸源的肩膀安慰道:“沒關系,以後還文理科分班呢,到時候還可以在一個班的!”
陸源點了點頭,聽到賈雨萌這麽說,他心裡好受了一些。
…………………………
隨後兩人在學校裡走了走,看了看學校的大圖書館、體育館和小禮堂,兩人便分開去各自的班級報到了。
一個人去新的班級報到,陸源心裡卻一點兒都不緊張。
從小學開始陸源就不斷的轉學,他還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在北京上過早教,後來就來到了溧城,在一家鎮上的幼兒園上學。
到了上小學的年紀,因為媽媽工作的數次變動,從鎮小學到了溧城郊區的小學,後來媽媽開了早教機構經濟狀況慢慢好了起來,他又轉到了城區的小學。
不斷的轉學,給了陸源很強的適應新環境的能力,但也讓他始終交不到要好的朋友。
學校裡的孩子都很簡單,天天接觸到關系就很好,分開的時間一長也就陌生了。
到了初中,賈雨萌成了陸源很好的朋友,不過她終歸是女孩子,和同性的朋友還是不一樣的。
現在又到了一所新的學校,新的班級,陸源心想,自己一定爭取交一個新的好朋友,他不想再像過去那樣因為頻繁的轉學而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一邊給自己定了一個小目標,一邊一口氣爬到了五樓,樓梯口的第一個教室就是19班。
進教室門前陸源先掃了一眼門口的走廊,看看有沒有什麽紙團、紙屑。
倒不是陸源講文明講衛生,一來就要為班級環境做貢獻,而是因為他曾經在班級大掃除的時候,從教室地上的一個紙團裡撿到了包著的五塊錢!
這個意外的收獲,讓陸源開始對打掃教室衛生,收拾地面垃圾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
放學後他常常主動留下來幫助值日生掃地倒垃圾,有時候甚至過於熱心地幫隔壁班撿紙團。
陸源這一優良品質很快被班主任老師發掘,作為文明標兵與先進案例在班會上大加表揚,陸源也因此榮登班級衛生委員寶座,負責班級的日常衛生工作。
之後,陸源不忘初心,多次在大掃除和日常值日中,發現散落的五毛、一塊,以此作為自己辛勤勞動的獎勵。最多一次他曾經撿到一張一百,不過那次他很誠實地將一百塊錢上繳給了老師。
這樣良好的習慣陸源自然是要帶到高中來。掃了幾眼見走廊沒有紙團紙屑,陸源便低頭進了教室門,果然發現了目標,門口竟然散落了好幾個紙團。
“哎呦!”
就在陸源準備把紙團撿起來扔到垃圾桶的時候,卻覺得腦門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還挺疼,不禁脫口哎呦了一聲。
陸源低頭一看,又是一個紙團,有人拿紙團砸他!
抬頭環顧了一眼教室,一個穿著白襯衣坐在最後一排的家夥引起了陸源的注意,他正把腳架在桌子上,一臉冷漠地看著自己,手上還拋著一個紙團。
教室裡的人也不算多,大多悶頭不語,看樣子就是這個家夥砸的了。
從地上其他幾個紙團來看,被砸的還不止他一個,陸源心想這家夥要是拿錢揉成紙團砸過來就好了。
想著,陸源撓了撓頭,也沒太在意,彎腰把幾個紙團都撿起來捏了捏看了看,確定沒有錢夾在裡面,就把它們都扔進了垃圾桶。
看陸源的反應,白襯衣嘴角不禁鄙夷地動了動,嘟囔道:“又是一個反應遲鈍的蠢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