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這是一種交易。
柳木相信肯定是大唐皇帝李世民與五姓七望有了某一種交易,否則怎麽可能有千萬畝良田轉交到李世民的手中。
國庫擁有,等同於皇帝擁有,這是大唐。
柳木放下那些田契,慢吞吞的將木盒蓋上,神情之中多了一絲鬱悶,此時的柳木內心的是平靜的,大腦是混亂的。
這一局,難。
大唐皇帝李世民就算是什麽也沒有給這七家許諾,但能把這麽多田契要出來,就足以證明即將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無比的。
自秦漢以來,大地主兼並土地已經成為了慣例。
讓這些大地主失去土地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是某個人失去土地,那就是抄家滅族這種針對某個人的事件。
而讓許多大地主失去土地,只能是朝代更替。
眼下,竟然會有第三種可能。
柳木緩緩的抬起頭來,這一瞬間他悟了,這是用土地換資本,地主階級怕是要升級為大資本階級的一種預兆。
大廳內的沉默足了兩刻鍾,也就是後世半個小時的時間之後,柳木開口了。
柳木明白,自己不開口,這些人也絕對不會先開口。
柳木說道:“各位叔伯、爺爺、太爺爺。”
這個開場白讓在坐都的都是微微一愣,轉而都流露出一絲笑意。
“大唐最缺的是什麽?晚輩請教!”
坐在正席位上的沒有一個開口,倒是讓幾位晚輩來回答,也並不是孫輩,開口的幾個人年齡都在四十歲上下。
柳木這個問題看似尋常,卻不是那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能夠答上來的。
七嘴八舌的說什麽都有。
這時,趙郡李氏一位中年人從座位上走了出來。
柳木自然是不認識,崔源低聲對柳木說道:“趙郡李氏東祖房名士野王,按祖譜排下來他是趙國李牧的第十八世孫。他的兄長是嫡長孫、房主。”
柳木一聽這名字,再加上李牧,柳木卻是知道他在過十幾二十年,會有一個孫子出生,他的孫子是名人,三任宰相,最終封趙國公。才華橫溢,但人品……
不怎麽樣!
先是跟著張易之兄弟混,而後又跟著武三思,最終竟然追隨韋氏一黨,史學家在他身上就沒留下幾句好話。
李野王開口說道:“隋末之亂,百廢待興。似乎就沒有不缺的,僅說這牛,河東最困難的時候,萬畝都未必有一牛。這沒有牛,田地產出也不足,糧食不夠,自然人是吃不飽。人吃不飽,也不會多生養。”
“大唐最缺的是人口。”
“精彩。”柳木擊掌以示讚同。
柳木說道:“大唐最缺的就是人口,那麽敢問李世叔,如何讓人口進入暴發期。”
李野王搖了搖頭:“除了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之外,卻也想不出還有什麽良策,願聞柳駙馬高見。”
李野王一拱手退了回去,他沒敢接柳木的這一聲世叔的稱呼。
這不是看不起,而是身份差太遠。
柳木此時站了起來:“各位叔伯、爺爺、太爺爺。晚輩沒讀過多少經典,但雜書還是讀過不少,有些淺見如果說錯請指正。”
沒人接話,柳木也明白此時沒必要等人接話。
柳木繼續說道:“先說人口銳減,秦末之亂、漢武征匈奴、漢末三國溫混戰、晉八王之亂、隋過度征役。”
“講的好。那麽賢侄這頭一條就是,內亂、濫征、窮兵。雖然說漢武征匈奴是保家衛國,但確實是造成了武帝年間人口銳減過半。隋征高句麗,更是如此,戰沒錯,但戰略不當。柳木賢侄高論,當讚。”
說話的是李延壽,趙郡李氏的族老,論輩份與李淵同輩,名士。
朝廷數次請他出仕,他最終答應,但卻不當官,願意修史,作為一個學者,他自知不擅長官道,所以修史他願意參加。
“當讚。”數人表示認同柳木的話。
“那晚輩就再說些狂妄的話,這第二條就是退耕。隋末之亂,有太多的人趁機佔據了大量的土地,甚至任由其荒蕪。這件事情會傷及無數人的利益,怕是難辦。”
眾人點了點頭,這話在理。
誰甘願把自己名下的田地無償的交出來,這種事情不可能。
“那麽,攤丁入畝。廢除人丁稅,依擁有田地數來交糧稅。增加三個新稅種,頭一條叫工坊稅,拿紗坊來說,以其擁有的紗機、產量、銷量等等,來定一個稅,也相當於田畝之稅,此事很難,難在定規矩。”
崔源開口說道:“有人無田,卻有千架織機,怕產出不比萬畝良田少。這事若當真能夠實施,怕是僅定個規矩朝堂上就要爭論半年之久。”
“半年不算久,爭議也不怕,只要規矩合理。”
五姓七望事實上已經商量過了,他們願意把土地拿出來就是看到了倭島那邊的變化,倭築紫島上的唐人百姓用的就是畝稅法,其中問題不少,需要調整與改進之處也不少,但卻實實在在有著不同。
七家相信大唐的朝堂也看到了這種好處。
僅說人口,這才多長時間,倭島那邊懷孕待產的婦人比起長安周邊富足的村子裡, 數量竟然高出一倍。
就是因為丁無稅,不擔心人口增加會多交錢,養不起孩子。
趨勢。
大趨勢所至,五姓七望這些大族之中能人無數,他們一但發現擋不住某種趨勢的時候,就一定會順勢而為,並且在這個變化之中盡快的調整家族戰略。
千年的世家,都是千年的狐狸。
再說工坊,收益巨大,朝廷怎麽可能放棄這一塊的稅收,與其各族等,不如主動出擊參與到這個新的稅項討論之中。
“請賢侄繼續。”李延壽示意柳木再講下去。
“然後第二個稅,工匠們沒有田地,他們靠作工來生活。拿長安來說,一戶人每年需要多少花銷才能保證溫和。低於這個收入,不交稅。高出來的部分,若是每年高十貫,交五百文,高二十貫那就是,頭十貫的五百文,再加上後十貫的八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