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勿怪她這般失態,林小娘子活了這般年紀,本就是恨嫁的時候,可成日在市井裡見些九流人物,她這輩子,見過的最出色的郎君,也就是賴在傅家這段時間,偶爾能瞥見一個背影的傅淵,可傅淵素來冷漠,她又不敢真去肖想傅相的兒子,自然沒多的心思。
如今見了崔涵之,她以為這就是崔九郎,自己未來是能與這麽俊的人成好事的,心裡頭自然就開遍了花,春心一發不可收拾了。
她下意識地搓搓手,手心裡熱地好像著火一樣。
這粗俗的動作叫崔涵之一看,終於發覺不對了。
這人不是傅家的侍女。
侍女哪裡有這樣規矩的。
“你究竟是誰?”
崔涵之緊盯著她,目光一瞬間就冷如冰霜了。
林小娘子被他這驟然冷卻的目光一瞧,也立刻覺得身上溫度降了幾分。
她先是心裡不滿,卻又想到這人還不知自己的身份,她這才自覺風情萬千地給崔涵之行了個禮。
“妾身見過郎君了。”
說罷柔柔地朝他投過去一眼,隨即道:“妾身姓林,是傅家姚夫人的表侄女。”
這麽一說,他就明白了吧?
自己可是他未來的妻子呢。
林小娘子輕撫鬢邊,覺得這般姿態正是嬌弱十分,一看就會叫人喜歡,心道也不曉得他對自己這般嬌豔俏麗的容貌滿意不滿意。
林小娘子一向自信,她一直覺得自己與傅家小娘子們之間,差的也不過是幾身衣裳幾套頭面罷了,何況自己比她們大這麽幾歲,在解風情這回事上,那幾個小丫頭可不如她。
如此想著,她那過於燦爛笑容又添了幾分,眼睛裡的光芒灼灼地瞧著崔涵之。
崔涵之是真的被惡心到了,她這樣子,不由讓他想到了當時傅念君調戲自己的種種。
他不是笨人,自然明白女子對自己露出這番表情是個什麽意思。
他不願意去想姚夫人的表侄女是什麽人,一時怒上心頭,隻冷著臉呵斥:“滾下去,否則,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他第一次對一個女子如此出言不遜。
一種多少年來清高自持的氣度仿佛在這一瞬間就被他撇下了。
他只是再也忍不住罷了。
林小娘子愣了愣,他這是在凶自己呢?
他竟敢讓她滾下去?!
林小娘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撫著鬢邊的手頓時一收,一下子橫眉倒豎,“你再說一遍?”
崔涵之隻冷笑,“滾!”
這個字,他以為自己是這輩子都不會對別人說了,何況是個女人。
他說罷走到窗前,就要拉開窗喊人。
林小娘子見他此狀心中怒起騰然,好個崔九郎,敢侮辱她至此。
她忙一個大跨步上前一把攔住他:
“郎君想做什麽?”
崔涵之頭一回遇到這麽不要臉皮的女子,竟還敢動手拉扯男子,他冷道:“你不走,我就讓人請你走。”
雖說這天水閣裡沒有留下人,可在這南窗底下還是守著幾個小廝的,就怕他一時有吩咐。
只不過是門口沒有留人守著罷了,才讓這膽大的女子闖了進來。
雨絲淅淅瀝瀝地飄在兩人身上,可是沒有人顧得了。
林小娘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臉,也不管脂粉有沒有糊,這番形容看在崔涵之眼裡,更是如惡鬼般凶狠。
林小娘子盯著這個毫不掩飾對自己厭惡的“未來夫君”,陰惻惻道:
“你真要叫人?”
她似是在牙縫裡擠出的這幾句話。
崔涵之想給她留最後一點臉面,微微偏轉過頭,推窗戶的手卻不停。
“阿敏”
可嘴巴剛喊出聲,還沒來得及說完話,他就感覺到身上突然貼上來了暖融融的一具身體,還望自己身上磨蹭了兩下。
崔涵之大駭,頓時被釘在了原地,他還來不及退開,卻被林小娘子一把摟住了腰。
沒錯,是腰。
林小娘子猙獰地貼上了他,一隻手緊緊扣著崔涵之,另一隻手豪邁地一把將身側的窗戶推開,隨即朝樓下大喊道:“來人啊,登徒子!來人啊!”
崔涵之隻覺得腦中“嗡”地一聲,根本來不及反應。
他到底是造了什麽孽,會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林小娘子的手勁奇大,她人又生得高,崔涵之因她是女子,實在無處下手,只能糾纏著想甩脫她那隻手,掙扎之間那原本服帖飄逸的寬敞道袍都凌亂起來,顯出一種狼狽來。
好個惡人先告狀。
“你、你住嘴!”
他急得一張秀白的臉通紅,額上冷汗也冒了出來,恨不得伸手去捂住對方的嘴。
可他卻又半點不想碰到這瘋女人。
林小娘子卻隻挺了挺胸膛,勾著唇角繼續往他身上貼,一副“你敢碰我算你膽子大”的樣子。
反正也是她的夫君,早點讓他見識見識自己的厲害,以後才不敢翻了天去。
崔涵之終於甩脫她那隻手,可還來不及松口氣,林小娘子就已經一把攫住了他右手,竟直接往自己的衣襟裡探。
她手上動作如此霸道,嘴裡卻還不斷地喊,“登徒子,登徒子啊!來人啊!”
樓下已經起了人聲,崔涵之若是此時肯分神往下探看一眼,就能見到不知何時,底下已經多了一位被油紙傘擋住的纖秀身影,旁邊正帶著幾個仆婦,像是恰巧路過,要進來避雨的。
林小娘子將自己的衣襟越扯越大,身子不斷地往崔涵之身上貼,眼裡閃著勢在必得的光芒,還輕聲挑釁崔涵之:
“崔九郎, 你乖乖就范吧。”
崔涵之被她扯得手腕生疼,這一句話,猶如一盆冷水澆在他頭上。
崔九郎
可他不是崔衡之啊!
樓梯上已經有人快步上來了,驚叫了一聲:“郎君!”
崔涵之顧不得和林小娘子說什麽,急急忙忙要把自己的手掙脫。
他一點都不想回味適才掌心下的柔軟,那種感覺反而叫他作嘔。
他隻想去洗手,狠狠地洗上一百遍。
急急跑上來的小廝一見這纏在一起的兩人就愣住了。
這是怎麽回事?這女子是誰?
不是傅二娘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