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毓白無奈地歎了口氣。
“唉,算了。你這話,和沒說一樣。”
什麽關於他終身的大事,就是江湖騙子也比她上道。
他這是又被她糊弄了。
但是竟然卻被糊弄地連氣也沒有了。
這小娘子還真是……
周毓白只能輕輕一歎。
傅念君心裡的別扭他當然不會懂。
自成為傅饒華的那一天起,傅念君就時常會想一些問題。
她死而複生,成為三十年前的人,到底是偶然還是注定?
她這一遭回來,是要改變誰的命運呢?
是自己,還是旁人?
她時常想著,自己想令陸婉容這輩子輕松一些,不再嫁與傅寧為妻,這樣做到底是不是對的。
如果沒有父母的結合,那麽她還是她嗎?她還會出生嗎?
相同的,如今眼下若是周毓白順利娶親生子,再不會腿殘被囚,是不是一樣就不會娶那位比他年紀小很多的妻子,也不會再生出周紹敏這個兒子?
那麽成為齊昭若的周紹敏,他又該是誰?
這問題,她怎麽都想不明白。
她不敢違拗天道,也一直期盼著天命對自己有所啟示。
可是什麽都沒有,她做的這一切,似乎根本引起不了老天的關注,她只能一步步地,不能回頭地走下去。
傅念君不由悠悠地歎了口氣。
周毓白輕輕撇過臉,不去看她這略顯悲愴的表情。
這小娘子身上的秘密太多,而他,不太喜歡這種什麽都看不破的感覺。
小馬車突然在轉角處壓上了一塊石頭,不小心顛簸了一下,傅念君因為跪坐的時間久了,腿有些沒知覺,又加上走神正走得專注,不由一下沒穩住身子直接往前撲了過去。
這車子裡緊湊,因此並未置幾,她與周毓白的距離本來就不遠。
這一下她整個人就……
傅念君輕輕叫了一聲,趕緊收住自己身體前傾的趨勢。
對著壽春郡王投懷送抱,借她十個膽子她都不敢啊。
鼻尖松木香更重,傅念君卻覺得頭腦發昏。
她雖然沒有撲到周毓白的懷裡,不過手底下……
這觸感……
她的手正十分自然地搭在他膝蓋上。
傅念君緩緩抬頭,對上他居高臨下正淡淡睨著自己的眼神,眼中藏了兩分揶揄。
傅念君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和他接觸,也是第一次發覺他眼睛的顏色似乎比常人要淡幾分。
“可以放開了嗎?”
周毓白抽抽嘴角。
她這是把這當自己的了,這麽老實不客氣。
傅念君趕緊起身,端坐好,姿態雖不至於慌亂,手腳動作卻十分僵硬。
車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了。
外頭的郭巡低問道:“郎君,可有恙?”
他的問話停頓了一下,顯得有些擔心:“若是您有事的話……”
就喊出來!
他是想這麽說的。
可到底顧及女兒家面子,忍住了。
傅二娘子這人,他也多少聽說過,他們郎君這般人物,委實有些危險。
車內的傅念君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外頭那莽漢是周毓白的人,自然護著他,這有什麽,她又不是故意輕薄……
也不算輕薄吧,畢竟只是膝蓋。
周毓白望著她這表情,不由勾了勾唇,對外道:“好好駕你的車。”
郭巡一揮鞭子,小馬車又駛了起來。
傅念君有些害臊,不敢再對周毓白說什麽話,周毓白也不難為她,拾起了手邊的書繼續翻頁,嘴裡卻淡淡地道:
“你身邊安排的人,以後你可以自己聯絡,有話要傳遞給我,
便去尋他。”說罷便把如何聯絡的暗號告訴了她。
傅念君抬頭,見他裝模做樣地看書,心裡微微一喜。
“郡王不氣了?這麽做,您不怕我動手腳?”
“你動好了。”他瞥了她一眼:“動了我再安排人。”
“……”
傅念君低下頭,嘴裡輕輕咕噥著。
她好歹也是傅家二娘子,上有父親哥哥,下有錢財人手,還有個聰明的陸氏偶爾能借力,他這般盯著自己,豈不是太過小看她。
周毓白假裝沒聽見她的咕噥,依然含笑看書,只是卻一個字都未看進。
東榆林巷左拐第二家的胭脂鋪到了,傅念君和周毓白的話暫且也說完了。
芳竹和儀蘭領著傅家的車夫早已等得心急如焚。
傅念君鑽出那輛小馬車,很快就被芳竹和儀蘭塞回自己的車裡。
要是被看到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芳竹探頭探腦地張望,儀蘭則是小心翼翼地翻查著傅念君的衣服。
傅念君好笑道:“先別忙。”
她們這是怕自己被人輕薄了去吧。
“芳竹,把頭縮回來,你這樣讓人見了,覺得你這不是做賊才叫怪。”她歎了一口氣,望著幾乎要眼淚汪汪的儀蘭道:
“適才那位,不是什麽不三不四的人,你們也認識。”
芳竹和儀蘭同時“咦”了一聲,面面相覷。
“不知是哪一位郎君?”
兩人問得忐忑。
傅念君默了默。
“壽春郡王。”
芳竹倒吸了一口氣,話音卻顫抖著有些激動:“真、真的嗎?”
她似乎很開心?
傅念君橫了她一眼。
“我知道隨意見外男是有不妥的,但是我確實有些話……”
芳竹好像根本沒聽見這句,臉頰紅紅地對傅念君道:
“娘子也算是夙願得償了!”
傅念君:“……”
芳竹竟已經病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她還掰著手指給傅念君數:“萬壽觀偶遇一次,後來郡王特地來替娘子解圍一次,上元一次,算算這是第四次見面了啊……”
好像“四”是個多麽了不起的數字一樣。
“是五次。”傅念君有氣無力地一歎:“上回在家裡梅林之中,也是他。”
芳竹一聽就更高興了,看人端菜碟的本事爐火純青,完全忘了當日她和儀蘭從梅林中出來看傅念君是什麽眼神。
“五次啊!”
她驚歎著,還興奮地握住了傅念君的手,眼睛閃閃發光的:
“娘子,壽春郡王是不是對您……”
傅念君無奈打斷道:“當然不是,他只是……我們是有話要說。”
和個丫頭講這麽明白做什麽,傅念君意興闌珊地靠在車壁上,覺得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