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楠和手下先一步告辭走了,太倉丞楊郜和徐牙人又重新返回清風酒樓,他們上了三樓,推開一扇門,屋子裡坐著一人,霍然便是情報司參軍張虎。
“怎麽樣,對方打聽了嗎?”張虎笑眯眯問道。
張虎早就發現有人在暗中打聽太倉存糧之事,這絕不是一個普通人應該打聽之事,直覺告訴張虎,這極可能是金國的情報斥候在打探情報了,畢竟太倉糧食的真實庫存是只有相國才能知道重要機密。
張虎便設了一個套,安排徐牙人吹噓自己和太倉關系,果然把對方引出來了。
楊郜點點頭,“對方問了庫存還有多少糧食,我沒有回答。”
“對方究竟是什麽人,你調查過嗎?”張虎又問道一旁的徐牙人。
徐牙人撓撓頭道:“對方姓賀,他說自己是糧商,我感覺不像,京城的糧商我基本上都認識,沒有姓賀之人。”
“他們住在哪裡?”張虎又繼續問道。
“姓賀的沒有說,但他手下之前說漏一次,好像是在大相國寺一帶。”
張虎心中‘怦!’的一跳,一隻信鴿迅速從他腦海裡飛過,‘姓賀、大相國寺’張虎自言自語,他似乎想到了什麽?
低頭沉思片刻,張虎緩緩問道:“姓賀的有沒有說,他是哪裡人?”
“他說自己是真定府的糧商。”
張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果然是真定府人,客棧的賀掌櫃怎麽不想到換一個地方呢?大概是口音不好變。
張虎點點頭,“你們繼續回去等候,估計明後天他們就會來找你們,到時候聽我的安排!”
一刻鍾後,張虎出現在李延慶的官房內,一般而言,既然張虎已經借調給了李綱,那李延慶就不好再通過張虎干涉情報事宜了,但這一次,李延慶卻決定直接插手情報司,架空李綱。
李綱要的是政績,以向天子交代,而他李延慶要的是放長線釣大魚。
負手聽完張虎的匯報,李延慶微微笑道:“有的事情可不能光憑感覺啊!你還是應該去確認一下,萬一不是那個客棧的掌櫃,那豈不是鬧了笑話?”
“卑職失策,這就安排人去鑒別!”張虎著實有點羞愧,他居然在關鍵一環失策了,虧自己還是情報頭子。
李延慶點點頭道:“鑒別可以,但不能打草驚蛇!”
“卑職明白!”
停一下,張虎又問道:“如果確實是那個賀掌櫃,卑職要不要直接抓捕?”
“你覺得呢?”李延慶反問道。
張虎搖搖頭,“還是不要過於驚動,萬一有漏網之魚就麻煩了。”
“你明白就好,現在我們就隻做一件事,耐心等待。”
“卑職就不打擾都統,先告辭了。”
“去吧!”
張虎退了下去,走到門口時,李延慶又補充道:“把消息封鎖嚴一點,我不希望李綱來找我。”
“遵令!”
張虎行一禮,匆匆走了。
李延慶負手來到門口,他現在最關心倒不是金兵細作,而是金兵修建的‘金字塔’,短短兩天一夜,便已經修建到兩丈高,加上西北角地勢本來就高,現在塔頂已經和城牆齊平,再修下去,金兵真的要居高臨下。
可該怎麽對付這座金字塔,李延慶還沒有想到一個最好的解決辦法,劉錡建議在城內也修一座高台,這是一個辦法,但太費時費力,不過劉錡的提議讓李延慶倒想到了一個辦法,雖然不是最好,但至少可以使用。
“何少監那邊有消息嗎?”李延慶回頭問親兵道。
“還沒有消息過來!”
李延慶想了想便道:“備馬,去軍器監!”
軍器監是宋朝負責監造武器官方機構,下屬東西作坊,與各州都作院掌造兵器、旗幟、戎帳、什物等等軍器軍資,半個時辰後,李延慶和軍器少監何昉出現在陳州門附近的西作坊,西作坊又叫弩坊,是軍器監負責製造弓弩箭矢以及各種大型防禦武器的專門署衙,下面有工弩匠三千余人。
戰爭爆發後,西作坊每天都在晝夜不停地大量生產防禦弓、神臂弩以及各種大型防禦武器,何昉帶著李延慶走進了一座佔地至少有十畝的大院,這裡是生產投石機的作坊。
此時雖然是夜間,但院子四周點滿了火把,將院子照如白晝,在寬闊的院子裡兩邊堆滿了各種投石機的零部件,在中間一片寬達四五畝的空地上,數百名工匠正在忙碌地組裝一座體型龐大的投石機,這座投石機堪稱歷史之最,比金國的巨型投石機還要龐大,體型高達四丈,投石機核心是拋杆,要有極大的韌性而不能折斷。
這架超巨型投石機的拋杆是用一根長達六丈的老竹作成,做工十分複雜,先將竹子剝成粗細均勻的蔑,再把細蔑用油反覆浸泡,泡得不再變形了,不再開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
光這個過程耗時將近一年,一年之後,將蔑條取出,蔭涼處風乾數月,後用上等的膠漆膠合為大碗口粗細,陰乾後外層再纏繞麻繩,待麻繩乾透,塗以生漆,再反覆裹以葛布,塗上油漆,一根出色的拋杆至少要耗時三年才能完成。
何昉指著地上三根粗長的拋杆對李延慶道:“也是運氣好,這三根拋杆是十幾年前做成,象這樣的拋杆因為太長,所以一直沒有使用,十幾年來就放在庫房內,沒想到這次居然用上了。”
李延慶笑道:“就是因為何少監記得有這三根拋杆,所以才答應我,對吧!”
何昉笑著點點頭,“做架子容易,關鍵是拋杆,那天都統一說,我便立刻想到了這三根杆子。”
“造好後投擲距離有多遠?”李延慶又問道。
“若是震天雷的話,大概可投擲五百步左右,但至少需要百人才能挽動。”
李延慶目光中露出滿意地神情,他拍了拍旁邊已經搭建完成的架子,笑道:“三架投石機明天應該沒有問題了吧!”
何昉跑去問了問監工,回來對李延慶道:“我問過監工了,今晚還要裝輪子,明天上杆,還要在調試,大概明天晚上可以完成。”
“三座都可以完成嗎?”
“應該可以!”
李延慶心中十分期待,如果明天晚上能完成,那他們就搶在金兵之前了。
次日上午,賀楠在院子裡來回踱步,外面稍微有點動靜,他便立刻豎起耳朵,他在等待手下去詢問昨晚的結果,手下一早就出去,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著實令他心急如焚。
這時,外面一陣急促的奔跑聲,賀楠連忙走到大門前,果然,大門外傳來了有節奏的敲門聲,三長兩短,賀楠開了門,手下閃身進了院子。
“怎麽去了這麽久?”賀楠關上大門問道。
“今天和徐牙人去了一趟太倉,徐牙人去找了楊郜。”
“那結果呢?”
“楊郜有點猶豫,但他答應中午出來喝茶,他願意和首領再談一談。”
賀楠心中沒底,他又問道:“那徐牙人怎麽說?”
“徐牙人讓我們帶三百兩黃金,他說楊郜已經有點動心了,如果能看到黃金,應該就沒有問題了。”
“約好在哪裡喝茶?”
“還是潘樓街,不過是在昨天隔壁的清風茶館。”
賀楠想了想便答應了,“那我們收拾一下,等會兒就出發!”
半個時辰後,一輛牛車在清風茶館前緩緩停下了,中午潘樓街人不多,顯得比較冷清,大部分酒樓都是下午才開門營業,由於金兵攻城,使茶館的水源被切斷,而且汴梁城內的水質不好,使茶館的生意也比較蕭條。
賀楠拎著一隻柳條箱和手下走下牛車,夥計連忙迎上前笑道:“歡迎兩位客官來小店喝茶!”
“我們約好的,在三樓雅室。”
“我知道了,一定是徐牙人訂了房間,他們已經到了,兩位請!”
賀楠和手下走進了大堂,正好徐牙人從樓下快步走下來,上前低聲道:“楊官人想單獨和賀掌櫃談生意,我們在樓下大堂等候。”
賀楠點點頭,對手下道:“你和徐牙人在這裡稍候,我上去和楊官人談!”
他拎著柳條箱向樓上走去,夥計在前面領路,一直來到三樓最東面一間雅室,“就是這裡,客官請進!”
賀楠推門進了房間,這是裡外套間,外間無人,他走進裡面房間,不由愣了一下,只見房間裡有兩人,兩人他都不認識,其中一名壯漢站在旁邊,正面茶桌前坐著一名年輕男子,身材魁梧,氣度威嚴,賀楠忽然覺得不對,轉身想走,身後卻出現兩名大漢,雙臂抱在懷中,擋住了他的退路。
年輕男子微微笑道:“既來之則安之,賀侍郎請坐!”
賀楠臉色大變,驚恐地望著年輕男子,“你你是什麽人?”
年輕男子淡淡道:“在下李延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