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延慶找到了新族長李真。
李真這十幾天格外忙碌,清點族產,修建宗祠,忙得他雙腳不停,但忙歸忙,心情卻格外舒暢。
“延慶,你來得正好,我有件重要之事告訴你。”
李真神神秘秘將李延慶拉進裡屋,低聲道:“我也是昨天在縣裡得到的消息,李文貴前天晚上病死了。”
“病死了,怎麽會?”李延慶有點不相信這種說法。
“其實我也不相信,是都頭王順告訴我的,蔣大道將李文貴的萬貫積財獻給了童貫,然後李文貴就病死了,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但人家一口咬定是病死,你又有什麽辦法?”
李文貴死了,隱藏在李延慶心中的一根毒刺也隨之消失,他冷冷道:“惡有惡報,沒有人會憐惜,只是被他侵吞的家族財富卻落入別人口袋,著實可惜!”
李真卻不以為意,他覺得財富可以再創造,但李文貴這種壓迫在大家頭頂上的人沒有了,這才令人心中舒暢。
“延慶,你這麽早找我,有什麽事嗎?”
一句話倒提醒了李延慶,他確實有事,李延慶便笑道:“想請族長幫個忙,我把胡大叔的女兒帶回來了,她現在沒有戶籍,能不能在我們村裡上個戶籍?”
“你是說青兒?”
李延慶點點頭,李真頓時驚訝道:“胡盛出了什麽事?”
“他參與抵抗稅賦,已被官府抓走,胡大娘死在獄中,青兒被我贖回來,但沒有了戶籍,我想把她重新入籍在李文村,族長看有沒有什麽辦法?”
李延慶輕描淡寫地編了個理由,李真也不想深究,他想了想道:“青兒今年有歲了吧!”
“今年八歲!”
李真負手走了幾步,忽然笑道:“我倒想起一個人,李仲兒你知道嗎?”
李延慶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一張儼如黃土高原般的臉,他知道此人是李真的堂弟,家在李文村最北面,家境貧寒,有個兒子叫做李小勇,曾經得到自己的資助去鹿山學堂讀過兩年書。
“我知道!”
“李仲兒在七年前生了個女兒,一歲的時候病死了,但他一直沒有銷戶,反正他沒有田產,也不用交稅,我去給他說說,就讓青兒頂這個戶頭吧!”
李延慶欣然道:“最好現在就去,不如我們一起去和他談一談!”
李仲兒在李氏家族中屬於比較貧寒的人家,境況也就比從前的李大器稍微好一點,全家人靠租種五十畝族田為生,李仲兒只有三十歲出頭,可看起來就像五十余歲的模樣,皮膚黝黑,臉上布滿了深刻的皺紋,一雙手異常粗糙。
李仲兒見族長和李延慶到來,慌得手足無措,連忙將他們請進屋內,李真笑道:“今天陽光不錯,就坐在院子裡吧!”
李真知道他家裡境況很糟糕,不想讓李延慶看到,便在院子裡找了兩張凳子,用袖子擦了擦請李延慶坐下,李仲兒又去吩咐渾家燒水,李真擺了擺手,“別忙了,就坐一會兒!”
李仲兒站在李真面前搓著手,顯得十分緊張,他很擔心族長把族田收回去,不給自己種了。
李延慶找了一張小凳子放在他面前,笑道:“坐下說話!”
李仲兒半個屁股蹭坐在凳子上,局促不安地等著族長發話,李真明白他的心思,便笑道:“我不是來收回你的田,相反,如果你有能力,我還可以再租給你五十畝。”
李仲兒就仿佛打了氣的塑料人,一下子腰挺直了,搓著手激動道:“如果有一頭牛的話,我可以種一百畝地。”
旁邊李延慶笑道:“仲叔就種一百畝地吧!我送你一頭牛。
”李仲兒嚇一跳,連連擺手,“我怎麽能要解元的牛,我不能要!”
大宋的牛屬於朝廷的專控商品,為保證農耕,朝廷嚴格控制價格,價錢也就和一頭驢差不多,十五貫錢就可以買一頭健牛,以李延慶現在的財力,買一頭牛是輕而易舉的小事。
李延慶笑了笑說:“牛當然不是白給你,我也要請你幫個忙。”
“我有什麽能幫到解元?”
李真在一旁道:“去年秋天我替縣裡清理戶籍時發現你家裡還有一個女兒,叫做三娘,但實際上她在六年前就死了,我沒說錯吧!”
李仲兒不知犯了什麽事,他臉上露出害怕之色,膽怯解釋道:“我渾家一直懷念這個女兒,所以沒有及時注銷戶籍。”
李真擺了擺手,“我不是想找你什麽茬,從前我們村的胡盛犯了事,被官府抓走了,延慶把她女兒救了回來,但苦於沒有戶籍,正好你這裡有個空戶頭,就把它給延慶吧!我不會虧待你,不光再租給你五十畝好地,同時佃租再減少三成,延慶也願意送你一頭牛,以後你們家的日子就會好過得多,你覺得怎麽樣?”
李仲兒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問道:“老胡的女兒是要住到我們家嗎?”
李延慶笑了起來,“就只是掛個名而已,她住在我家裡,以後逢年過節,我們還會有所表示。”
“那沒有問題,我可以答應!”
李仲兒留下女兒的戶籍只是一種懷念,但他卻沒有想到,這個空頭戶籍竟然給自己帶來巨大的收益,一時間他欣喜若狂,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這時,從外面走進一個少年,大約十三四歲,正是李仲兒的兒子李小勇,李仲兒連忙向他招手,“勇兒快來給族長和解元磕頭見禮!”
李小勇連忙上前跪下,磕頭行禮,“小勇給族長和解元見禮!”
李真呵呵一笑,“好孩子,快點起來!”
李小勇站起身,李延慶打量他一下,只見他身材中等,肩寬背厚,身材十分壯實,和鐵柱有一拚。長得一臉老實憨厚。
李延慶心中頓時有了好感,便給李真使了個眼色,李真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李延慶的意思,笑問道:“小勇現在在做什麽活計?”
李仲兒歎口氣,“這孩子太老實,和外人說話臉都紅,也只能跟我在地裡刨食了。”
李真想了想道:“這樣吧!縣裡的雜貨鋪還缺一個守夜的夥計,活不多,就是每天搬運貨物,然後晚上住在店裡,一天百文錢,小勇願意去做嗎?”
李小勇頓時期待地望著父親,李仲兒雖然有點舍不得,但他也知道,兒子長大了,一心想出去走走,他便點點頭,“只要小勇願意,我沒有意見!”
李真呵呵一笑,“那我們就一言為定了!”
其實李真的店裡並不需要人,他明白李延慶看中了這個李小勇,應該是想把他帶到京城的店裡去。
兩人隨即告辭,離開李仲兒家李真便笑問道:“延慶也覺得他們家的李小勇不錯,是吧?”
李延慶點點頭,“父親之前寫信給我,讓我帶幾個李家子弟去京城,我一直在留意,這個李小勇感覺還不錯。”
“他從小就老實,總是被我家的兩個小子欺負,不說了,我現在去安排李仲兒家的丁產簿,完善一下小青兒的戶籍,以後延慶把她帶去京城,只要在京城買了房,便可把她戶籍遷過去,這樣便可天衣無縫了。”
“多謝三叔大力幫忙!”
兩人又說了幾句,李真便匆匆走了,李延慶隨即回了家,剛走進院子,卻見在一張小桌前,兩個小娘頭挨著頭,喜鵲正一本正經地教青兒認字。
喜鵲跟隨李延慶有一年了,聰明好學,悟性極高,已經基本上讀熟了千字文,勉強能看《大聖捉妖記》了,而且她十分好為人師,住在縣城時便教王貴和湯懷的丫鬟認字,這會兒家中來了一個青兒,她又忍不住當起了師父。
“小官人的‘李’字,上面是個木,下面是個子,所以叫做木子李。”
“是這樣寫嗎?”青兒拿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字。
“木太大了,要上下一樣大,這樣寫,我來教你,慢慢來!”
李延慶見兩人全神貫注,便沒有驚擾她們,悄悄走進了自己的房間,走進房間,他脫去了外袍,剛要在桌前坐下,卻不由微微一怔,只見自己掛在牆上的劍不知什麽時候放在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