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宣和三年的新年已經過去了五天,李延慶一行在真定的監察也進入第十天,還有兩天就要結束監察南歸,到目前為止,他們除了抵達真定縣的第一天見到梁方平外,便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但監察的結果卻是令人觸目驚心,分布在真定府的三十七座倉庫,他們查過了二十五座,居然沒有一座倉庫能做到乾淨清白,涉及人員之多,案值之大,就是一個徹頭徹底的窩案。
“或許這就是梁方平不敢露面的原因!”
一座倉庫的配房內,李延慶停住筆對副使汪藻肅然道:“每座倉庫都有問題,甚至還有嚴重問題,作為都轉運使,他怎麽向我們解釋?他現在應該在想辦法怎麽向天子解釋吧!”
汪藻低聲道:“卑職的意思是一些次要的問題就不要寫入報告了,寫一些主要問題的就夠他喝一壺了。”
此時他們是在真定府行唐縣的軍隊儲備後勤倉監察,行唐縣距離宋遼邊境約百裡,是十分重要的後勤重地,一百多年來,大宋朝廷先後在這裡修建了一座擁有近百座子倉庫的倉庫群,儲存了大量的糧食和軍資,是真定府的五座大倉庫群之一。
從昨天早上他們入住倉庫稽查,現在已經是夜裡一更時分,稽查還在緊張忙碌地進行著。
這次真定府監察分為兩個隊,汪藻帶著劉方負責監察真定府南面的十幾座倉庫,那邊倉庫不多,所以由汪藻負責,而李延慶帶著其他人負責北面的主要倉庫。
汪藻的監察早已結束,他趕回來協助李延慶整理底稿,同時配合寫監察報告。
隨著問題的越來越嚴重,汪藻有點害怕了,他覺得這會引發一場嚴重的朝廷風暴,會影響到他的仕途,便希望李延慶能筆下留情,把事態化小,卻遭到李延慶的一口回絕。
這時,莫俊匆匆走了過來,低聲對李延慶道:“禦史,鄭副使請你過去看一看。”
李延慶點點頭,起身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他又對汪藻道:“監察報告會影響到北伐戰局,如果北伐戰局失利,最後發現是我們隱瞞了實情,恐怕你我都擔不起這個責任,汪禦史好好想一想吧!”
李延慶轉身快步向外走去,汪藻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李延慶的一番話又讓他心中忐忑不安起來,他感覺李延慶似乎看透了什麽。
李延慶跟隨莫俊來到了一座巨大的軍資倉庫,這是所有倉庫中最大的一座,佔地足有數十畝,用來存放攻城武器。
倉庫門前掛了十盞大燈籠,將大門口照如白晝,這裡擺放一張桌子,上面堆放了七八本帳簿,兩邊站著十幾名鄉兵崗哨,幾名倉庫官員正滿頭大汗地翻查帳簿,看來這裡也出現問題了。
李延慶快步走進了倉庫,倉庫內也一樣燈火通明,數十名士兵正用繩索幫助搬運物品,鄭俅仁手拿一份監察薄正在低頭記錄,旁邊一左一右兩名官員正在拚命解釋著什麽?
“主事,我們清點三遍了,確定巢車是八輛,沒有再多了。”倉庫深處的幾名清查士兵大聲道。
鄭俅仁重重哼了一聲,問兩名官員,“你們怎麽解釋?”
這時,有士兵喊道:“李禦史來了!”
李延慶在幾名的士兵的簇擁下快步走了過來,“這裡監察出現了什麽情況?”
鄭俅仁十分惱火道:“簡直讓人不敢相信,已經不是帳實不符的問題,純粹就是無中生有!”
“這話怎麽說?”
“就拿這巢車來說,帳上記載是三十八架,但實際只找到八架,其中六架已經腐朽,根本就無法使用,還有兩架是神宗時代留下的,
也有幾十年歷史了。”李延慶目光凌厲地看了一眼正副倉頭,兩人脹紅了臉,顯得急促不安,李延慶又問道:“還有什麽問題?”
“問題還有很多,再比如雲梯,倉庫內應該有十三架,結果我一架都沒有找到,攻城梯也一樣,實際庫存數量僅帳簿記錄的兩成,十三種攻城武器,樣樣都有問題,還有繩索、鉸鏈等等,帳實差距巨大,我不知道是什麽緣故?”
一名倉頭上前戰戰兢兢道:“啟稟李禦史,實際庫存和帳簿確實是有些出入,但這不是現在才有的問題,幾十年前就是這樣了,卑職剛才把三十年前的老帳翻出來,那時卑職還沒有上任,問題就已經和現在一樣了。”
“你不要想著推卸責任,我想知
這是華麗的分割線--
小說網友請提示:長時間閱讀請注意眼睛的休息。推薦閱讀:
這是華麗的分割線---
道為什麽?”李延慶瞪了他一眼問道。
“這裡面原因很多,比如保管不善,實物已經徹底朽壞清理掉了,但帳上卻沒有處理;還有就是修繕時,三架舊梯子拚成一架新梯子,帳上也沒有相應更改;還有就是重複記錄,同一批攻城武器,幾座倉庫都記帳了,再有就是毀壞清單上報軍器監,軍器監卻沒有任何回應,這邊又不敢擅自修改記錄,所以上百年的各種問題積累下來,就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旁邊鄭俅仁卻不滿道:“我看帳簿上大部分攻城武器都是神宗年間監造,難道最近兩三年天天叫喊北伐備戰,結果什麽都沒有製造嗎?”
倉頭歎了口氣,“年初兵部和軍器監倒是來過幾名官員,讓我們把帳簿上的各種軍資數量匯總後交上去,然後他們就走了,再也沒有下文。”
“他們沒有下來實地查看?”
“沒有!我出任倉頭三十年,你們是第一批來實地盤查的朝官。”
李延慶心裡也明白了幾分,朝廷財政極為緊張,備戰資金嚴重不足,估計軍器監官員看見這邊攻城武器的庫存數量很多,就沒有安排新造了,把資金用去了別的方面。
“李禦史,我們怎麽辦?”鄭俅仁在一旁問道。
“你們就按照實際盤點,有多少就是多少,最後一起匯總報上去,讓軍器監看著辦?”
“李禦史,那我們”兩名倉頭戰戰兢兢問道。
李延慶瞥了他們一眼,淡淡道:“這次我們監察隻對事不對人,我們只是查清庫存實際情況,你們怎麽樣與我們無關,不過我要提醒你們,你們最好把所有缺失的原因都查清楚,找出證據來,否則轉運使司下來追查責任,你們就很難交代了。”
李延慶又對鄭俅仁和莫俊道:“你們今晚就辛苦一點,把這座倉庫徹底盤查清楚,明天一早我們就返回真定縣。”
說完,李延慶轉身離開了倉庫,只聽莫俊對士兵大喊道:“下面再清點一遍攻城槌,帳簿記錄十三件,看看實際有多少?”
梁方平雖然不肯來見李延慶,但並不代表他不關心這次監察,相反,監察使前腳剛離開一處倉庫,他後腳就派人去了解情況,一次次了解到的情況都讓他心中害怕,實在是問題太多,他也無法掩蓋了。
梁方平心中十分緊張,還有兩天監察使就要結束返程,從這次監察的結果來看,對他非常不利,一旦被彈劾,他的罪責難免,無論如何他要把這件事擺平。
沉思良久,他問幕僚崔宓道:“先生覺得王黼可靠嗎?”
這已經是梁方平第三次問同樣的問題了, 前兩次崔宓都說得比較含糊,看樣子梁方平並沒有理解自己的暗示,崔宓隻得歎口氣道:“如果使君隻把賭注壓在王黼身上,恐怕結局會讓使君很失望。”
“為什麽?”
“這次是蔡京和梁師成聯手,光憑王黼一人肯定扛不住,最後他很可能會自保,把所有責任都推在使君身上,這種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了。”
“那你說怎麽辦?”
“還是卑職上次的建議,使君要脫此難,必須找李彥。”
“可是可是他開價太高,要價二十萬貫,我怎麽付得出?”
“這只是卑職的建議”
梁方平負手走了幾步,又緩緩道:“如果我給李延慶五萬貫錢,可以封住他的嘴嗎?”
崔宓搖搖頭,“恐怕這只會成為使君新的罪證。”
“真收買不了他嗎?”梁方平有點不甘心地問道。
“他也只是棋子,有蔡京和梁師成在後面盯著,就算他有這個心也未必有這個膽。”
梁方平最後無計可施了,他最終一咬牙道:“好吧!我就把京城的一座宅子送給李彥,如果連他也辦不到,那我就只能認了。”
“使君,別忘了還有王黼!”
“我知道,我再追加給他一萬兩銀子,若他讓我失望,就休怪我梁方平翻臉無情。”
“李延慶他們明天估計就回來了,使君要見他們嗎?”
梁方平搖了搖頭,“我不想見他們,明天一早我去趙州,讓齊副監去見他們,另外,你最好能想辦法給我搞到一份報告。”
崔宓陰陰一笑,“這件事就交給卑職去做,卑職有辦法搞到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