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各自回去了,官方裡只剩下李延慶和范致虛二人,范致虛看了李延慶一眼,“你今天很沉默!”
李延慶搖搖頭,“我不是沉默,而是無話可說。”
范致虛沉吟一下道:“你我都知道官家為什麽要解散軍監所,名義上是王黼和張邦昌提出的方案,但實際上就是官家自己的意思,官家對我和軍監所都極為不滿。”
李延慶淡淡笑道:“任何勝利都會付出代價,既然我們成功阻止了北伐,那麽解散軍監所就是代價之一了。”
范致虛低低歎了口氣,“我只是擔心北伐還會再重啟,官家明顯很不甘心啊!”
“我們只是盡最大的努力,只求問心無愧,如果我們實在擋不住北伐,那我們也無愧於後人了。”
范致虛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現在再擔憂也沒有用。”
范致虛便將這件事暫時放開了,又問道:“我一早聽說你昨晚遭遇了行刺?”
“是梁志派來的刺客,已經被我收拾了,梁志也被我送進了大理寺,不過今天一大早,梁志就很蹊蹺地服毒自盡了。”
范致虛不由冷笑一聲,“一點都不蹊蹺,這次李彥和王黼拚命替梁方平開脫,還不知道收到了多少賄賂,他們怎麽能容許梁志被審,所以梁志必須死。”
“那梁方平呢?”李延慶又問道:“相國覺得他會死在半路嗎?”
“既然梁志都蹊蹺地死了,那麽梁方平畏罪自殺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就像你說的那樣,有人絕不會容許他進京受審。”
......
昨天的朝會梁師成沒有參加,作為太傅,護國、鎮東、河東三節度使,梁師成完全有資格參加朝會,只是他知道朝會將發生什麽,所以他便稱病沒有上朝,很圓滑地避開了在北伐一事上選邊。
不過他還是給了范致虛面子,在背後支持反對北伐,在他的指示下,包括禦史中丞在內的禦史台諸多官員都強烈反對北伐,這就算是他的態度了。
雖然沒有上朝,但梁師成非常清楚朝會中發生的一切,他也很清楚天子最終是被迫暫時停止了北伐計劃,梁師成也在考慮自己的態度。
中午時分,他在書房內喝茶,這時,養子梁秋在門外稟報,“父親,張相國求見!”
張相國就是張邦昌,只是他來做什麽?梁師成心中一轉念,便明白了幾分,“請他來書房!”
不多時,張邦昌被領進了書房,他進來便來連忙躬身行禮,“卑職參見太傅!”
張邦昌並不是梁師成一手提拔,也不像王黼那樣背叛梁師成投靠李彥,面子上他和梁師成還是過得去,王黼拉不下臉來見梁師成,也隻好由張邦昌出面了。
梁師成並沒有請張邦昌坐下,而是存心要給張邦昌一個下馬威,反正張邦昌是有求於自己,讓他稍微站一站,心中就自然多了幾分對自己的敬畏。
梁師成笑眯眯道:“張相公真是稀客啊!已經好幾年沒來我府上了吧!”
張邦昌見梁師成沒有請自己坐下,也沒有自己的位子,他心中不由暗罵,又無可奈何,隻得垂手站著道:“聽說太傅感恙,卑職特來探望。”
“只是略受了點風寒,並無大恙,不過還是多謝張相公的關心。”
張邦昌站在那裡著實感到局促,梁師成看出他無法開口,便略微驚訝道:“張相公為何不坐下說話?”
他吩咐侍女,“怎麽不給客人搬椅子過來?”
侍女連忙出去搬來一把椅子,梁師成又吩咐上茶,張邦昌這才松了口氣,坐下道:“多謝太傅!”
“不知道張相公今天來,還有什麽別的事情?”梁師成給了張邦昌一個台階。
張邦昌沉吟一下道:“昨天朝會之事太傅應該已經知道吧?”
“昨天身體不太舒服,所以也不關心,只是略略有所耳聞。”
“是關於北伐一事,反對北伐的朝臣太多,最後官家也只能被迫答應暫停北伐,著實令我們這些一心渴望恢復故土的朝臣失望。”
梁師成喝了口茶,陰陰笑道:“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真正關心故土的又有幾個?張相公何必自欺欺人?”
張邦昌臉一熱,乾笑一聲道:“主要是官家一心北伐,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當然要體恤聖意,太傅說是不是?”
“話雖這樣說,但想扳回局勢並不容易啊!”梁師成故作感慨道。
“事在人為,關鍵就看太傅和蔡公相的誠意。”
“我們當然有誠意,但王相國的誠意呢?他的誠意又在哪裡?”
張邦昌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梁師成,梁師成看了看,讓出范致虛的位子給自己,開封府尹的任命也給自己,河北轉運使給蔡京,剿匪結束後,東南幾個州知事的任命權也同樣給蔡京,這個條件還不錯。
其實梁師成在這次反對北伐後,下一次他就要堅決支持天子的意圖了,所以對他而言只是順水人情,既然王黼這麽有誠意,他又怎麽能拒絕?
梁師成便欣然道:“正如張相國剛才所言,我們應該體恤聖意,替天子分憂,我可以答應,另外,蔡相國那邊我負責去說。”
“還希望在關鍵時刻,梁太傅能提醒一下天子,關於范致虛的事情。”
梁師成笑而不語,張邦昌頓時心領神會,起身告辭了。
張邦昌走了,梁師成則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這件事他還需要再斟酌一下,范致虛本身就是他推薦為相國的,范致虛雖然不效忠自己,但他卻是王黼的對頭,把范致虛搞下去並不符合自己的利益,但一定符合官家的心意,他梁師成在這個關鍵點上不能再走錯路了,何況王黼還把開封府尹的推薦權給了自己。
其次,搞倒范致虛勢必會牽連到李延慶,這也是梁師成的一個難點,梁師成沉吟良久,他想到了李延慶私下和太子聯系之事,這次反對北伐,太子沒有找自己幫忙,很可能他又通過李延慶和范致虛搭上了關系,也罷,就算是給他們一個教訓吧!想繞過自己那就一定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想到這,梁師成坐下寫了一封信,把養子梁秋叫進來,把信遞給他道:“你今天晚上去一趟蔡府,把這封親手交給蔡公相,再傳個口信給他,就說今天張邦昌專程來拜訪過我了。”
.......
次日上午,軍監所正式宣布解散,李延慶和其他禦史一起搬回了禦史台。
他在禦史台的官房還空著,和他離去時沒有什麽區別,甚至桌上的文房四寶的擺設都和離去一樣,就仿佛他昨天下午才從這裡離去。
陪同他進來的主簿劉信笑道:“把房間留著是鄧中丞的意思,他說就算在軍監所,李禦史也是屬於禦史台的人,李禦史遲早會回來,所以基本上沒有動,回頭我安排兩個人過來徹底打掃一下,把積灰清掃乾淨,下午李禦史就可以坐在自己明亮的官房裡處理公務了。”
李延慶點點頭,“多謝劉主薄的悉心安排,不知我是否依舊主管禦史台的審案?”
“這個我不太清楚,必須和鄧中丞詳談後才能決定。”
“現在鄧中丞可在?”
“現在還在,下午就不一定了。”
李延慶知道鄧雍的老毛病就是下午會溜去畫院,天子趙佶在畫院撞到他幾次,非但沒有指責他擅離職守,反而和他一起探討作畫技巧,這便使鄧雍更加肆無忌憚了。
他便回頭對莫俊和劉方道:“你們先收拾一下吧!我去一下鄧中丞官房。”
他轉身便向位於二樓的鄧雍官房走去,不多時,他來到鄧雍官房前,他敲了敲門,“鄧中丞,是卑職!”
“快請進!”
鄧雍很熱情地將李延慶請進了官房,笑眯眯道:“歡迎李禦史回家!”
“多謝中丞依舊給卑職保存著官房。”
“這個沒什麽,舉手之勞而已,倒是要和禦史談一談具體的職責分配。 ”
鄧雍停了一下,歉然對李延慶道:“我很遺憾,審案一職恐怕無法再還給李禦史了,只能委屈李禦史做點別的事情。”
“卑職做什麽都沒有意見。”
鄧雍又笑道:“其實你的新職務和軍監所很相近,主要負責監察朝廷各寺監局的物資庫存情況,包括軍器庫、左藏、太倉、少府庫和各局物資庫,但內庫除外,這也是朝廷新賦予禦史台的新職能,我考慮再三,還是覺得你主管這一塊最合適。”
李延慶起身行一禮,“卑職願意接受鄧中丞的安排!”
鄧雍點點頭,“你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正式上任。”
“啟稟中丞,如果是監察物質倉庫的話,卑職還需要人手。”
鄧雍呵呵一笑,“這個你就放心吧!禦史台不是軍監所,有足夠的人手調撥給你,但不要急,我們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