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楊再興點了點頭,“好吧!我回去向大帥稟報,不過今天來不及了,就暫時委屈延慶住在這裡。”
“住幾天沒有問題。”
“那我就先告辭了,延慶有什麽要求,可直接找我。”
“辛苦三郎了。”
楊再興又回頭對一名小兵道:“好好服侍李探花,不得有任何無禮。”
小兵連忙道:“小人不敢!”
楊再興點點頭,又對李延慶歉然道:“這兩天是我當值,實在走不開,改天再給延慶置酒洗塵。”
“既然來了,以後有的是機會,我們來日方長。”
楊再興行一禮,這才匆匆走了。
這時,士兵上前牽過馬匹,對李延慶躬身道:“這裡有一處軍舍馬廄,我幫官人把馬牽過去。”
“好!那就麻煩你了。”
“哪裡!能為官人效力是小人的榮幸。”
“先去安頓馬匹吧!回頭再說。”
李延慶估計馬廄不會免費,便從馬袋裡拿出幾串錢給他,“這點錢拿去,多的就賞你了。”
士兵千恩萬謝牽馬走了,李延慶這才在三間屋子裡轉了一圈,房子是磚房,地下鋪著磚塊,顯得很乾燥,看得出剛剛打掃過,房間裡十分乾淨。
這時,遠處又傳來了女人的吵架聲和小孩的哭聲,還有家犬的狂吠,李延慶眉頭皺成一團,這種喧鬧的市井環境著實令他頭大。
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寄存馬匹的士兵回來了,他躬身站在門口,等待吩咐,李延慶便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哪裡人?”
“小人叫林小乙,陝西丹州宜川縣人,官人叫我小乙就行了。”
李延慶見他身板單薄,估計年紀不大,便又問道:“你今年多少歲?”
“小人今年十三歲!”
“才十三歲就從軍了?”
“小人家裡去年遭遇嚴重蝗災,顆粒無收,正好軍隊在招募雜役士兵,十二歲以上都可以,小人就應募了,換點錢養活父母和弟弟。”
李延慶點點頭,確實不容易,他想了想又問道:“這裡吃飯怎麽解決?”
“每天早晚會有飯車送飯過來,一般人家都要花錢買,可官人不用,小人也跟著官人沾光。”
“不要再叫小人了,叫小乙吧!這樣順口一點。”
“在軍營內大家都叫我小乙。”
“這附近有沒有什麽酒樓之類。”
“有!從旁邊小巷直接走出去,大街對面就是三平瓦肆,裡面什麽都有。”
“我出去走走,你收拾一下,若我回來晚了,你自己吃飯,不用等我。”
李延慶又取出二十兩銀子給他,作為日常開銷,李延慶見這個曹小乙頗為機靈能乾,便有心將他留下來服侍自己。
安排好了住宿,李延慶隨即離開軍舍,向北面的瓦肆而去,他想找一家酒樓好好喝一杯,給自己接風洗塵
次日一早,李延慶來到軍衙,早有軍士飛奔進去替他稟報。
片刻,出來一名中年文職軍官,向李延慶行一禮笑道:“一早軍營出了點急事,大帥趕去軍營了,可能會稍晚一點回來,大帥讓我給李支使介紹一下軍隊情況。”
“請問先生貴姓?”
中年男子微微笑道:“在下曹慶,太學出身,跟隨大帥已經有二十年了,目前在大帥帳下執掌書記。”
雖然這個曹慶沒有明說,但李延慶還是明白了,此人是種師道的首席幕僚,能執掌機要,估計也是首席幕僚。
李延慶和他的最大不同,在於李延慶是吏部任命,屬於編制內的官員,有機會得到升遷,而曹慶只能跟隨種師道,但往往是幕僚更容易得到信任。
李延慶連忙向他行禮,“以後還請曹先生多多關照!”
“李支使不必客氣,請隨我來吧!”
李延慶跟隨曹慶走進了軍衙,軍衙內房舍整齊,各司案的房間一間接著一間,統帥十萬大軍,沒有一個完整的管理體系,軍隊很難正常運轉。
曹慶一邊走一邊道:“軍隊文職主要有三塊組成,一塊是軍政諸司,比如主管士兵軍籍、訓練、招募的司軍、比如主管糧食物資的司倉,主管軍隊獎懲的司法,主管良田軍舍的司田,主管各種工程工事的司工,主管兵器的司兵,主管鎧甲的司鎧,主管馬匹馬具的司騎等等,一共八司,每司五人,設主事一人,從事四人,八司主管便是錄事參軍和副職主事參軍,加上我這個掌機要文書的書記,形成了文職中最大的一塊,一般都會在軍衙內辦公,偶然會去軍營。”
“那還有兩塊呢?”
“第二塊是監軍,相信你明白怎麽回事,我也不多說了,總之不歸我們管,第三塊是參讚軍務,這是戰爭期間才會設置,平時沒有。”
“那種帥具體讓我做什麽呢?”李延慶又問道。
“李支使是吏部任命的保靜軍節度支使,大帥說那個只是李官人的本官階,但具體做什麽還得看差遣,我們這裡都是差遣職務,朝廷並沒有對應的官職,大帥的意思,只能委屈李支使暫時出任主事參軍一職,享七品待遇,不知李支使意下如何?”
大宋的官職體系異常複雜混亂,官僚人數極其龐大,尤其又涉及到元豐改製和政和改製,很多時候複雜到連吏部的官員都搞不清楚,不過原則卻始終不變,那就是高官務虛,低官務實,高官沒有實權,掌握實權的都是低級官員或者幕僚。
對於一名個官員而言,他官職往往有好幾個,一般分為散官階、本官階和差遣,散官階是指官品等級,象李延慶的散官階就是正八品給事郎,這是他的官場地位,正八品官。
本官階又叫寄祿官,也就是具體做什麽職務,按照這個職務給待遇,而李延慶的本官階是保靜軍節度支使,這卻是從八品職官,也就是說,吏部給他發從八品官員的薪水。
很多官員雖然官居閑職,可不願意整天關著門抓蚊子,這時候他便會想辦法拉關系,謀一個差遣,不過差遣往往都是臨時崗位。
比如這次朝廷決定北伐,便臨時籌建了西路軍經略使,由種師道出任主帥,這樣便出現了很多臨時崗位,李延慶也就因此得了一個經略官衙主事參軍的差遣職務,一旦戰爭結束,經略安撫使取消,官衙解散,差遣官就結束了,李延慶就得另謀差遣。
這個道理李延慶很清楚,他的目的是緊跟種師道,積累一定的資歷,他便能以文官的身份出任指揮使之職,正式掌握軍權。
種師道確實待他不薄,不僅給他重要職務,還給了他七品待遇,雖然吏部給他的正俸是每月十二兩銀子,加上各種雜給補貼二十五貫錢,但到了這裡,他的福利住房補貼等等額外的地方補貼卻是按七品官。
當然李延慶並不在意,他看重的是實權, 既然讓他做主事參軍,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我沒有任何意見,非常願意接受這份職務!”
曹慶呵呵一笑,“那就請李支使隨我去官房!”
宋朝秉承唐製,雖然名稱略有改變,將曹改為司,但性質卻不變,八司主官為錄事參軍,下面又有左右兩個副主管,其中司軍和司法是由錄事參軍直管,而右主事管司倉、司田和司工,左主事管司兵、司鎧和司騎,目前所缺官員就是左主事參軍。
錄事參軍叫趙源,三十余歲,長得又瘦又小,雖然看起來也十分精明能乾,可總覺得缺少那麽一點大氣,他是太原本地人,舉人出身,跟隨種師道已有十年,對左主事李延慶的到來,他卻表現得十分冷淡。
“你的官房在左邊第二間,前任丟下不少事情,你自己去處理完,象你這樣的進士探花,就不需要我來教你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你的前任可是貪贓被抓,你自己當心點,不要重蹈覆轍。”
說完他便揮揮手,就像在趕走一隻擾人的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