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明白人,看著副局長用殷切的小眼神巡視著跟福意街有接壤區域的幾個隊長,這幾個人,下意識的就開始縮起脖子,努力的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一看到手底下的人竟然是這種反應,方局長就是一陣的氣急。
你們這群人!沒有人自告奮勇是吧?
那他就……點兵點將點老頭唄,一,二,三,就是你了。
方局長點的誰呢?
就是那個在他進門了之後,站的離他最遠的顧崢的頭上。
沒辦法,顧崢的轄區正好就挨著福意街,再加上他的家又是距離那條街道最近的一戶,不指派他指派誰呢?
再說了,顧崢的入黨申請已經被批準了。
他已經成為了一名光榮的黨員了。
作為黨員同志,那就應該以身作則,揚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衝在普通同事的前頭,去做更重要更辛苦的工作嗎!
沒毛病,就這麽定了吧。
事已至此,顧崢也不矯情,他回應了方局長一個特別燦爛的笑容,大聲應到:“保證完成任務!局長!”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這個小同志還是很不錯的嘛。
升的是有點快了,年紀也是有點輕了,但是人家是真不怕事兒啊。
對顧崢的印象又好了三分的方局長美滋滋的離開了外勤辦公室。
而坐在座位上的付生,卻是拉了顧崢一把:“你傻啊,多出來一條路段不說,也不給你加工資啊。”
“那條路上乾活的人都是些什麽人?你能不知道?不好對付的啊!”
是啊,跟開渣土車的,乾建築建材的人相比,見到城管就跑的小商小販們……實在是太可愛了。
但是顧崢有底氣啊,他不怕啊!
信心十足的顧崢帶著自己的隊員就開始往辦公室的大門口走去。
剛走出去兩步路,他又折返了回來。
朝著一臉茫然的付生叔一笑,就將手掌心在對方的面前攤開:“叔兒,聽說局裡新進了一批皮卡車?”
“給我派一輛耍耍唄?”
這是當了大隊長,嫌棄自己原本開的麵包車掉價呢。
但是聽了這話的付生,卻是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盯著顧崢,隻問了一句:“你確定?”
要輛新車現在也需要確定了?
顧崢雖感到奇怪,卻依然堅定的點了點頭。
開玩笑,他那個連門都快要掉下來的麵包車,是真的不能再開的了好吧。
聽說局裡統一安排了新車,這該領的福利總是要領的吧。
一臉茫然的顧崢還跟旁邊的隊員說呢:“付生叔真奇怪……領個車……”
至於後邊的而已顧崢沒有說出來。
因為站在防衛力量加強了一倍的豐台分局停車場上的他,感受到了局裡為了省錢而做出的努力。
他手中嶄新的車鑰匙,對應的正是六號停車位上的皮卡車。
若說這輛新車是一輛皮卡的話,還不如說它是一隻皮卡丘。
圓鼓鼓的車鼻子,配上弧形的玻璃,只有兩個座的前頭被這麽一造型……就顯得更加的小巧可愛了。
若只是車頭縮小了一些,顧崢也沒什麽異議,但問題是,為了配合車輛的設計,對於城管們來說尤其重要的後鬥,也變得袖珍了幾分。
這小皮卡,驟然一瞧,就是一越野車大小。
最終長度就跟個加長版的商務車一樣的……玲瓏小巧了。
這一點不霸氣啊!
自從幹什麽都不能動手,執法過程之中要時刻微笑的工作指示下達了之後,城管的威儀就下降了許多。
現在,再配上這種車輛,這是打算讓城管們充當城市的吉祥物了?
霸氣十足的顧崢一下子就撒了氣。
他蔫不出兒的瞧瞧那個隨時會生車禍的麵包車,認命的將手中的皮卡鑰匙插進了鎖孔之中,打開了這輛還帶著皮革味道的新車。
你別說,這國產巡邏車還真是做的不錯。
局裡批量采購的價格,還給打了一個不小的折扣。
一輛小皮卡,總價下來8萬。
想想這個錢數,顧崢也就釋然了。
這錢還想買彪悍的大卡?
做夢吧。
突突突……
印刷著城管標志的皮卡丘朝著既定的目的地駛去,跟在這輛車後邊的是兩輛比它猛了三圈的普通金杯麵包。
三輛車到了巡邏區域之後,就自動的分開,坐著更多人的麵包車去巡舊有的街道,而顧崢則是帶著他新分派到的助手,剛調過來的,現任的大隊的副隊長打算去福意街去瞅瞅。
要說這都城的街道吧,過了那個早晚高峰的點兒,還算是乾淨整潔,沒有什麽可以吐槽的點。
但是顧崢這邊剛從主乾道上往右邊一轉,就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這福意街的南邊一點就是南三環草橋,往北邊一點就是通往右安門醫院的小胡同,右外斜街。
就這一大一小一前一後的兩條路,甭管規模上差距如何吧,但是人家總算是乾淨整潔的。
你再瞅瞅這個今兒個對外開放的福意街吧。
那是嶄新的路面配上滿地的沙土垃圾,簡直就像是一個荒涼破敗的鬼城小路了。
街邊新安置的乳白色的柵欄邊兒上,長了一水密密麻麻的野草。
狗尾巴,俾子,還有蒲公英,就從這些柵欄的縫隙之中擠出來,在自行車道當中懸著,綻放著屬於夏日的綠意蔥蔥。
這當中偶爾還跑過一兩隻灰色的老鼠,後邊跟著個貓啊狗啊的,髒兮兮的,鐵定是城市棄養的產物。
就這條街?
就是那二三環之間,毗鄰西鐵營萬達,直追新開盤的公館的必經之路的福意街?
你莫不是在逗我吧?
連四線的小城市都不會出現這種街道的吧。
一邊開車一邊巡視周圍的顧崢,那是眉頭越皺越緊,難怪方局長來辦公室點將的時候,大家都縮成一團呢。
敢情就他這個最近老請假的人不清楚這內裡的門道呢。
但是現在又能怎麽辦呢?
事兒都被他接下來了,那也只能硬著頭皮的幹了啊。
認命了的顧崢覺得,這裡的環境如何還是要慢慢的改善的。
作為城管,他要乾的事兒,還是將這條街道上的散碎商販給趕走才是真的。
大概是這群人也沒有接到確切的信兒,今兒個驟然一開街,他們自己也懵。
等到顧崢開車城管車來到這自形成的舊貨市場的跟前的時候,他們再想跑,可真就來不及了。
再說了,他們自己賣的什麽東西,心裡能沒有個數兒?
為了這種東西被抓去罰款,那不就是得不償失嗎?
於是,當顧崢放緩了車,要下車窗,探出腦袋對著外邊剛吼出了:“喂!……”
後邊的:站住,這裡禁止擺攤的話還沒說完呢……這群面容彪悍的舊貨主們就撒丫子的……往各自的麵包車上跑了過去,用閃電一般的度動各自的車輛,頭也不回的往西鐵營內裡的胡同之中鑽了過去。
讓被尾氣噴了一臉的顧崢,愣在了當場,看著滿地的床單被褥舊衣服,就起了呆。
這不科學!
你們的誓死不丟吃飯的家夥的勇氣呢?
你們那打死也要守護個人財產的精神呢?
怎麽……就這麽跑了?
說好的搏鬥精神呢?
這,這一地的貨物,要怎麽辦!
顧崢這一愣神,可真是楞的好。
那些三三兩兩的去上工的民工們原本還掏出來的零碎鈔票,就又塞回到了各自的兜裡。
不但如此,有幾個膽大的還互相瞅瞅,在確認了彼此眼中的信號了之後,那是如同餓虎撲食一般的就朝著那些相對貴重一些的舊貨的方向撲了過去。
不要小瞧這些臨時起意之人的行為模式,他們那種目標明確的行事方式,讓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完成了如下的工作。
第一步,準確的找到二手箱包售賣攤位的所在,穩準狠的搶到當中不一定最昂貴但是一定是容積最大的箱包口袋。
第二步,拎著這種又大又能裝的箱包口袋,衝到自己最需要采購的攤販所在,不管不顧的就開始劃拉。
第三步,當手中的口袋裝到了過半之後,這群實在不算是很貪心的工人們,就開始朝著撤退的方向衝去。
最後一步,在撤退的過程之中,沿途的每一個攤子都會大概的掃過一眼。
若是碰到合適的,就彎腰撿起來一兩件,順手就塞到了那還有余力的箱包之中。
待到他們做完這一切,一哄而散的時候,眼睛瞪得如同鈴鐺一樣的顧崢,剛才熄火下車,深處胳膊做出阻止的動作。
留給這位大隊長的,就只剩下滿地的狼藉,以及髒不出溜的小旋風了。
第一次,顧崢明白了何為人民力量的偉大。
而這種遊離於贓物與罰沒物資之間的舊貨,也讓顧崢懶得去追那群本也不容易的建築工人。
既然犯事兒的攤販主跑了,購買的工人兄弟們也跑了。
那麽留給顧崢的,也只剩下打掃衛生了。
看看這新來的大隊長,顧崢還沒聊幾句呢,不清楚路數的他試探性的跟身邊這個比他還大了七八歲的同志說了一句:“劉隊長,咱們倆開始清點違規物資吧?”
誰成想,這在車上還是笑臉盈盈的劉副隊長在見到了這些貨物了之後,卻是十分嫌棄的從口袋之中抽出來一條手帕,掩住了口鼻,又從副駕駛的座位旁邊,將他自帶的一根文明棍抽下來,挑起一處看著還算是乾淨的攤位上的舊貨物,十分嫌棄的回應到:“收什麽收啊!”
“這些東西,一會讓環衛處的人過來收拾一下得了!”
“咱們那裡又不是垃圾分類站,若是什麽都收,對得起咱們的身份嗎?”
這話說的有些道理,但是這攤販裡邊,可不只有舊貨那麽的簡單呢。
就好比這裡邊的幾輛大板車,車把手上插著雞毛撣子的這種,上邊推著的可都是鍋碗瓢盆這種可以二次處理的東西。
這種東西不是舊貨,多數是正規的陶瓷廠家裡邊的殘次品,因為品相不好看,普通市民也不會買回家使用。
但是這些杯子碗筷,甚至是手工的鞋墊,杯墊什麽的,卻都是實在的東西。
若是一起鏟到了垃圾車之中,豈不是都浪費了?
所以,顧崢打算再挽救一把,他又做出了另外一個提議:“那這樣劉隊長,受點累,咱們把有價值的跟沒價值的區分一下唄?”
這才是正理,這一次劉隊長應該沒有異議了吧?
誰成想,這位行事略有些矯情的副隊長卻是用一種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向他,特別自然的就回了一句:“這事兒還用得著咱們動手?那群協管員拿錢是幹嘛吃的?”
“讓他們乾!”
得嘞!
兩三句話,就明白了這位劉副隊長是什麽人了。
顧崢跟這位從大興平調過來的劉副隊長還是第一次接觸呢。
按理來說,從遠郊縣區域往市中心調動那是升職,但是顧崢總覺得,這位是被原本的分局給想辦法趕走的呢?
就在他想要跟對方說:不用了吧,看到有用的自己扛上車鬥不久結了的時候,那邊的劉副隊長已經一個電話拍到了那個已經去別處巡邏的麵包車上了。
“喂,那個誰,小馮,老李,你們開車把人拉過來……”
“什麽事兒?收貨!”
待到顧崢想要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那邊的人還以為這邊碰上了大麻煩,早已經掛了電話,怕是朝這邊趕過來了。
看著這位打完了使喚電話的劉隊長的得意勁,顧崢就覺得,自己都懶得跟這種人廢話了。
不是一路人。
自己還是先去幹活,然後再想個辦法,將這種人給調離自己的大隊吧。
不多說的顧崢,下手乾的很快,他在劉隊長奇怪的眼神之中,迅的將這條街剩下的攤位給掃了一個遍。
就著最有用的幾家攤位就開始下手。
‘吱吱嘎嘎’……
一個人就平推了兩個大板車。
多虧了這條路剛開通,去往的方向又是新樓盤以及新商場的所在。
因為原本也有替代的道路,一時間司機們想不到從這裡經過。
所以這條路上還是空蕩蕩的沒有幾輛車。
否則啊,就這倆板車就能將整個車道給堵個水泄不通。
等到顧崢將第一個板車上的粗瓷大碗都碼放整齊,裝到不容易碎裂的籮筐當中的時候,那本應該去南邊巡邏的麵包車也噴著白煙的趕過來了。
這裡跟車上人的想象完全不同。
電話裡他們這位新上任的副隊長那是將情況說的特別的撲朔迷離。
可是真到了地方,他們才明白,他們的顧隊長早已經將事情解決了,現在就是一個收尾的過程罷了。
見到於此,兩個小隊員沒忍住的小聲嘀咕:“我就知道,又是那個空降人員犯矯情了!”
“咱們吃的虧還少嗎?”
走在前面的兩個老隊員卻是回頭瞪了後邊倆小子一眼,壓低了聲音囑咐道:“讓你乾就乾,小聲點,別讓他聽到了!”
這麽小心?
還不是因為那個劉副隊長一看就不像是一個心眼大的嘛。
幾個人走到了隊長跟前,一句話都不多說的就幫著忙活了起來。
對於隊員們的吃苦肯乾,這位劉隊長看起來是十分的滿意的。
他瞅了瞅頭頂上的大太陽,用手遮著點頭頂,一彎腰又回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之中了。
呵呵……
見到於此的顧崢跟隊員們對視了一眼,一邊乾活一邊就閑聊了起來。
當然了,八卦的主題就是圍繞著這位大爺來的。
在顧爺面前裝大爺,早晚讓他知道爸爸這兩個字兒怎麽寫。
他的隊員們也不愧為精英隊長的手下,兩三句就將這位劉隊長的來歷給說明白了。
不出顧崢的所料,還真是被人給擠兌出來的。
若不是家裡有點小關系,怕就不是平調那麽簡答了。
也不知道這人是怎琢磨的,大概真以為自己是一個人才,才會被調到市裡工作?
總之這位來到了新分局之後,也沒見著低調,反倒還是保持著本心,往矯情的道路上越跑越遠了。
這劉副隊長若是一個坐辦公室的內勤,他身上的毛病還真不叫個事兒,但問題是他做的是外勤崗位,那簡直就是扣分一般的存在了。
嘖了一下的顧崢,轉頭就朝著攤位之中一處看著還算是乾淨的所在走去。
當他用樹杈扒拉了兩下看起來足有八成新的衣服褲子的時候,卻感到了幾分不對。
這裡邊雖然都是農民兄弟們最喜歡買的那種迷彩衣,勞保款,的衣服。
但是無論是從質地還是顏色上看,都要比一般的舊衣衫要好太多了。
待到顧崢將領口商標的位置給扒拉開了之後,才現,這些竟然都是剪了標牌的商品。
那些迷彩類的衣服,虛浮在衣堆上邊,只有寥寥的幾件。
底下壓著的……竟是掛在商場之中都要標價好幾百的衝鋒衣褲。
顧崢眉頭一皺,沒敢直接上手拿,反倒是拿棍子往兩邊一拉扯,布料被撐開之後還帶著點韌勁兒,十分的結實。
這可不像是這種舊貨市場上能夠出現的貨物。
至於這些衣服的價格。
顧崢扒拉了一下一堆堆衣服底下壓著的廢舊紙板。
上邊用水筆粗糙的寫下的兩個數字,9,19,這可不是一件兒這種檔次的舊衣服能夠賣出的價格了。
這些衣服有問題,顧崢第一反應就是,他怕是碰見了毒垃圾了。
而他在反應過來之後,就是喝止了身邊的人用手去抓這些衣服。
讓大家集合到車旁邊,一邊給環衛處打電話,一邊通知西鐵營這邊的派出所。
至於那些逃竄的民工,現在也要馬上的找到。
找專業的人封存處理,送交相關的部門進行化驗,這些事情不是他們城管該管的事兒。
但是順著源頭找回到那些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拿走的毒衣服,順藤摸瓜的找到販賣的來源,卻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任務安排的很明確的顧崢,兩三個電話過去,就將事情給安排下去了。
至於建築工人的所在,想要找更是相當的簡單。
因為工作需要,就近的幾個施工單位的外場負責人的電話顧崢全都有。
把事情說的嚴重點,說那些舊衣服上帶著啥霍亂,鼠疫,甚至是艾滋病毒啥的,就不怕那些工人們不積極主動的將衣服給交還回來。
顧崢想的沒錯。
周圍的各個單位的動作更快。
他們不過剛把這些攤位用簡單的阻攔線給封起來,那邊的環衛,衛生,民警單位就跟著趕過來了。
幾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員將顧崢現的攤位用特殊的袋子封存取走,在確認剩下的攤位之中不存在類似的物品了之後,就將那些無法再利用的貨物劃歸到環衛局清掃拉走。
然後就是跟民警部門的接洽,事件的始末交代清楚,對方就要沿著這條線索進行後續的清查了。
負責這件事兒的是派出所裡的老民警,特別負責。
他大概也能察覺出這是條線兒,查到最後可能要交到更上一級的部門,但是總歸功勞是少不了他的,所以這位老警察是相當的上心。
問的話也就仔細了幾分。
“顧隊長,你說那些農民工是往哪裡跑的了,這一片工人這麽多,工地情況也複雜,想要匠人找全了,也挺困難的啊!”
就在老民警感歎這工作量實在是太大了,簡直就不是他一個派出所的片警能乾的事兒,他們民警同志的工作實在是太辛苦了的時候,幾個跟顧崢有過聯系的工地現場調度,就拎著黃色的安全帽朝著這邊趕過來了。
他們的身後還跟著幾個建築工人。
哪一個看著都有幾分印象。
就剛才摟貨物跟摟草一樣嫻熟的買舊貨的那幾個。
看看人數,六個人,一個都沒少。
多虧了現如今的手機的普及率很高,也感謝國產機器以及山寨機器的簡單廉價。
在工地上乾活的工人們,歲數算不上太大,人手一個手機,看看消息,瞅瞅電影啥的還是能夠做到的。
自然,當調度聯系到了各個工地的工頭,將賣舊貨那裡有裹挾病毒的衣服的事兒一說。
那些人也顧不得佔便宜的事兒了,特別主動的就將他們拿到的衣服給交了出來。
當然了,也只有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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