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剛才還哭得像是死了爹的李顯,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媳婦也去啊,那就不怕了,有媳婦在,心裡就有底了。
不怕不怕。
喏,就是這樣的對手,你李旦比其他來,實在是好太多了啊。
……
一時間各方人馬起居洛陽宮內,在這個燭火照耀,兵戈相見的起事的夜晚,反倒是那個被逼著退位讓賢的女人,反倒是成為了其中最為鎮定的人。
她看著這群如同小醜一般的人物,在自己的面前慌裡慌張的走來走去,看著那個帶著老婆一同前來,兩股顫顫見到了她的面的時候,竟是連直視他的勇氣都沒有的三兒子。
也看到了被半是裹挾,半是賭博,自願而來的武三思眼中的名為野心的目光。
但是她仍然在等一個人,她名單之中至關重要的一個人,那就是她那個極其油滑的四兒子。
在數次的清洗之中,竟是連一次流放都沒有過的號稱泥鰍的四子,李旦。
只有他到場了,這一場最後的戲曲才能緊鑼密鼓的演奏起來。
否則這個周朝年度的最大的一場戲,又怎麽會能精彩起來呢?
這耐心的等待,並沒有讓武皇陛下失望,那個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李旦同志,終是帶領著他貼身的官員顧崢,來到了這個並不算狹小,卻是因為所來之人的眾多,而坐落的滿滿當當的女皇的寢宮之內。
這李旦,未曾多言,在到了這個宮殿之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撲通一下,結結實實的給武皇陛下跪了下來。
無需多言,綱常倫理,道德為上的儒家人們,卻是因為這一跪,對於這個四皇子的印象,有了極大的改觀。
而就是這簡簡單單的一跪,也讓場內的另外兩個人瞬間的反應過來,或是因為懼怕,或是心思叵測,但是無論是李顯還是武三思,他們都隨著李旦的腳步,結結實實的跪在了這個大殿的中央。
這一場景,讓整個寢宮之內,瞬間就陷入到了死一般的寂靜。
而一旁無所畏懼的韋氏,卻是羞恥於自己丈夫的軟骨頭,竟是梗著脖子,奮力的拉扯著李顯的袖子,讓他在諸位大臣的面前能夠顯示出一個君王最基本的素質,那就是錚錚傲骨。
既然李旦率先的跪下,搶了先機,這些從眾者再怎樣表現,也只不過是仿造品罷了。
索性另辟蹊徑,反倒是能讓一些極其反感武皇陛下的朝臣們,在選擇站隊的時候,能夠佔到李顯的這一方。
韋氏作為一個女人,這等的政治覺悟已經是十分的難得了。
但是她在武皇陛下的面前耍這般的小心思,卻是班門弄斧,徒惹人發笑罷了。
果不其然,武皇笑了,她對著韋氏,這個她從來未曾在乎過的女人,仔仔細細的端量了兩下,轉而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的眼淚都快出來的武皇陛下,突然用聲色俱厲的表情轉向了跪在她面前,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的李顯的面前,說道:“我的三兒子啊,真是沒有想到,你們的家中竟然也是女人做主的。”
“既然是這樣,你還有什麽不滿的呢?你的媳婦可以當家作主,踩在你這個當家人的頭上,為什麽你的老娘想要當家作主,你就這般大的意見呢?”
這幾句話說的是極其的嚴厲,而早已經被武則天折磨怕了的李顯,則是抖成了一個篩子。
“兒,兒臣,沒覺得母親當家作主不好……兒臣,也不…”
正當李顯在武則天的威壓之下要說出他也不是自己本意要過來的時候,他身旁的對他極其了解的媳婦韋氏,則是迅速的就打斷的他原本打算回稟的話語,直截了當的對上武皇陛下說道:“母親,這話說的就不對了。”
“媳婦我當家作主,那是當得李顯家中的小家,而母親呢,未免太過於貪心了,想要當的家,乃是人民的大家,是朝臣的國家,而且一當就是這麽多年。”
“母親,做人不要太貪心,現如今到了這般的地步,難道不應該交由到您的兒子們的手中嗎?”
“這樣您的權利得到了親生血脈的延續,等同於將您的權勢一並繼承了下來才是啊。”
“這您豈不是又成了千秋萬載的功績?整個李唐的王朝,整個天下的百姓,都會念及您的好的。”
“現如今您早已經年過花甲,是時候含飴弄孫,頤享天年了。”
說罷,韋氏還看了一眼,現在仍被武皇陛下放在一旁的張昌宗的屍體,心中感歎了一句這般漂亮的人物,怎麽早早的就死了呢。
待到韋氏忍住了遺憾之後,就滿是期許的又將眼神轉向了武皇陛下的方向,期期盼盼的等待著武皇的回答。
可是武皇會如了她的意願嗎?
自然不會,她甚至是無視了韋氏,直接將目光轉到了她原本著實看好,武家最有出息的武三思的方向,緩緩的問道:“你怎麽也來了,這個大殿之中,最不應該這般想的就應該是你吧,武三思。”
而這個膽氣著實不一般的男人,則是苦笑了一下回到:“姑母,你以為侄兒願意在這般的情況之下來到這裡嗎?”
“實在是您打算采用二張之手,幫助您掌控朝政的這一步棋,走錯了。”
“若是您能多信任您的侄兒幾分,不說旁的,在您不上朝的這幾年中,把朝中的事情交由侄兒監管,現如今姑母您也不會落得這般無助的地步啊。”
說到這裡,武三思十分鄙夷的朝著張昌宗的屍體掃了一眼,啐說道:“就這般的廢物,隻配姑母逗個悶兒的玩意,能成的了什麽事情。”
若不是朝臣掣肘,群臣抱團,李家宗室的上躥下跳,他這本來就姓武之人,自然就被排斥到了眾人起事的邊緣地帶。
等到與武皇陛下開始討價還價的時候,這群人才想起來,還有他這號的人物的存在。
就算是現如今的他出現在了這個寢殿之內,他也是知道的,這個最終的位置,這一屋子的人,絕不會讓他這個姓武的人來擔當的。
及是如此,他又操心個什麽勁頭?
自己手中攥握著京畿十六衛中的四衛的兵力,這其中所有的人,將來都是需要仰仗著他的拱衛的。
怕球!
老神在在的武三思,也不說自己的決心,也不發表自己的意見,在發完了牢騷之後,就閉著眼睛,不想再摻和到其中了。
那麽,現在殿內只剩下了最後一個人,那個從一開始就跪趴下來,一言不發的四子李旦了。
所有人的目光,所有安靜下來的壓力,現在都聚集在了這個壓根就不顯眼的男人的肩膀之上。
讓他那個在以豐韻為美的朝代中,稍顯消瘦的身軀,如同巨浪之中的一葉小舟一般的,搖搖欲墜,飄搖不停了。
這般的壓力,這般的寂寞,在抻到了一定的時刻之中的時候,反倒是將李旦最後的一點膽氣給逼迫了出來。
這個向來和稀泥的四皇子,在這個寂靜的殿堂之上,竟是主動的開了口:“母親,莫要傷心了。”
“您退位之後也是太上皇,無論是皇兄或是表兄中的哪一位當了皇帝,兒臣,兒臣都願意陪伴在您的左右。”
“兒臣讓膝下的幾個孫兒盡數過來,給您逗樂,替您養老。”
“咱們安安靜靜的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您若是寂寞了,兒臣願意給您再找個知心人。”
“咱們不那麽累的生活,不好嗎?”
很好啊,誰人不知道這般生活的好呢?
但是一個人嘗試過了權利地位所給她帶來的愉悅滿足之感,又怎麽能夠承受的了,失去權勢時的巨大的空虛之感呢?
一個從來未曾登頂之人,是不會懂其中的落差的。
所以,武皇帝難得的柔和了兩分,淡淡的看著遠方,對著李旦回到:“你不懂。”
“那聽起來再不錯的以後,也不是朕想要的啊。”
這前面的勸慰,已經是李旦這麽多年以來最大的勇氣了,當武皇陛下打斷了他的話語的時候,他就如同撒了氣的皮球一般的,再也不敢多言了。
這個屋內,再一次的沉默了起來。
卻是在這短暫的沉默過後,是武皇帝那瘋狂的嘲笑之音再次的響徹整個殿堂:“哈哈哈,張柬之,太平,看到了嗎?”
“這就是你們想要的李唐,這就是你們想要的還政與其手中的李唐帝國的接班人。”
“三個廢物, 三個連何所謂承擔都不清楚的廢物,這樣的人能否讓你們心心念念的大唐持續下去,是否真的能夠比朕的大周更加的穩定繁榮?”
“朕想,你們的心中有數,你們只是不甘於朕的性別罷了。”
“這大周朝,但凡是一個男人的君主篡權奪位,現如今的狀況就不是你們的所謂的撥亂反正,而是正在外朝中為這大周朝的太子繼承人選,而打得頭破血流的了。”
“而你們又怎麽敢像是現如今這般的逼迫與朕,不但不敢,你們當中的所有的人,還要巴結於我,討好於我,等待著我總有一天玩膩當皇帝的遊戲了,將這個太子的詔書頒發下去才是。”
“而朕的大周王朝的繼承人,將是周的正統的君主,而你們,則千秋萬代的是我大周朝的子民。”
“哈哈哈哈!”
一身玄衣皇袍的武皇陛下,仰天大笑,癲狂卻是帶著莫名的心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