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洛陽宮因為陛下的突然病重已經封宮,就算是顧崢的家中的能量再大,也不能將一個大活人給從宮中弄出來了。
更何況,這時候貿然打探宮內的情況,那是誰沾誰死啊。
外戚與宦官政權的交鋒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無論是漢朝下一代的接班人的問題,還是這個朝廷內的最高權利的歸屬,都已經不是他們顧家能夠去碰觸的范圍了。
那些急的團團轉的仆役管家們,也隻得修書一封,遞到那遠在吳郡的顧家的本家,吳郡顧氏的家主的手中了。
而這一來一回的時間差,讓孤身一人在宮中的顧崢,就遭遇到了他的愛情。
一個長得宛若嫦娥,美若天仙的女人,就這樣闖入到了他的心中。
一個女人,若是只有美貌,自然是無法走進那個自詡名士風流的顧才子的心中的。
但是在這個寂寞空虛冷的宮內,
若是在你饑餓時遞給你一個白面饅頭,
在你寒冷時送上一床軟軟的絹被,
在你寂寞的時候溫言軟語的予你安慰,
在性命攸關的當口中又給你指了一條活路的人是一個頂尖的大美女的時候,是個人的心房也無法堅守了。
顧崢就這樣的陷了進去。
待到這宮內的局勢有了回轉的苗頭,趁著陛下駕崩之時,而吳郡的顧家人,終於替他們家的這位庶出的子弟給尋了一條出路的時候,這位已經陷入到了愛情的漩渦無法自拔的男人,竟然拒絕了這脫離宮中亂局的最好的機會,義無反顧的為了那個女人留在了宮中。
就算是那個女人,用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語言說出了最殘酷的拒絕他的話語,也無法阻擋他那顆向往著真愛的心。
“顧樂師,聽我的勸,速速出宮吧。你與我不同,顧先生乃是世家子弟,進得的宮內也全因誤會。”
“而我們這樣的人,乃是正選宮女,朝廷規定了放出的時日,我們是無法擅離職守,離開這四方的高牆,去外邊看一看這令人向往的風景的。”
“更何況,奴家的心中有人了,奴在家鄉早已經定了親事。”
“等到我出宮之日,就是我與未婚的夫郎成婚的時候。先生還是莫要執著了。”
聽到如此的顧崢,卻隻把這個女官的話語當成了推辭。
他十分堅決的搖了搖頭,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不,任姑娘,留在宮中是我自願的行為,你莫要感到有負擔。”
“更何況,這宮內誰不知曉,掌管貂蟬冠的司衣局的任姑姑,心地是最好的。”
“你我萍水相逢,在這冰冷的后宮之中,只有你任姑娘是真心實意的對我好,不計得失的照顧我,而你的那個未婚夫婿的事情我也有些耳聞,他當初能做出不告而別的事情,這般的人品如何能配的上任姑娘呢?”
“況且,入得這深宮之後,你的家人就逐一離世,而你那所謂的未婚夫婿,他在你孤苦無助的時候又在哪裡?”
“所以,紅昌,莫要用這些話語搪塞我了。我都懂,我顧崢等得起的。”
待到他瀟灑的將這些話語給說完了,一甩大袍轉身離去的時候,身後的任紅昌,連招手阻止的力氣都沒有了。
是,她是見著一個人模狗樣的男人,在宮裡餓的鬼哭狼嚎的……卻隻敢在小樹林子裡偷偷的哭。
這人吧,還賊傻。
明明身上帶著十分值錢的配飾,也不知道換成零散的銀錢來疏通周圍的內侍,讓自己的生活住宿能夠舒適幾分。
他而動不動的就在半夜裡悲傷秋月的感歎自己的不幸,可是您倒是選個沒人的地方啊。
他不!他見天兒的在她們司衣局的側廂門口嘀咕……
這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作為裡邊的職掌女官,她不出來勸慰一下這個神經病,還能有誰!
這就叫做最美好的誤會。
顧崢這邊是美好了,而任紅昌姑娘那邊呢?
在看到勸不住後,仔細想想,這神經病也不是自己的什麽人,那就丟開手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算了。
這日子若是就這麽個過法,顧崢早晚能從屢次的被拒絕之中清醒過來,最終隨著家人的要求,出得宮去。
可是這世界之中的顧崢選的追姑娘的這個點兒,並不算太美好。
自打這漢靈帝駕崩以後,這宮內的局勢就是一觸即發。
外戚,內宦,兩方人馬為了繼承人的歸屬,終是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一時間是何大將軍要滅了十常侍,一時間又是十常侍成功的反殺,這宮內天天是打生打死,日日是上演全武行。
搞得宮內那些安分的人,是想盡了一切辦法要出得宮去。
偏偏如這任紅昌一類的女官,因為本就是貧苦無助的出身,連個出宮的路引都拿不出來,也只能日日膽戰心驚的避讓在自己的宮殿之中,等閑不敢輕易出門了。
也多虧了她們的謹慎,讓其避讓過了好幾次的大禍。
但是在董卓奉調令殺入到皇宮之中的那一天裡,就算是最不顯眼的宮人也是無處可避了。
那一日,真是殺得是血流成河。
無數來自於涼州的董卓軍,抄著鋒利的武器,在宮內大肆的劫掠屠殺,宮女。
而他們的董卓將軍……對於這一切卻是不聞不問,只是冷眼旁觀,恨不能將這宮內的人清洗的只剩下他需要留下的籌碼則可。
就在這般混亂的狀態之中,腦回路十分清奇的顧崢終於清醒了一把,在殺聲漸起的宮內,直奔著這尚衣局而去。
待到他見到了任紅昌與一眾宮女們之後,就拿著他從司樂坊之中找尋出來的唱戲用的道具刀劍,在心中的女神面前耍弄了一番,拍著胸脯做出了要將她們解救出宮的承諾。
聽著遠處那越來越近的廝殺聲,明知道面前的這個男人不靠譜,任紅昌還是打算跟隨著他拚上一把。
與其在這裡等死,落得個受辱身亡的下場,不若舍了顧忌埋頭突圍,若是能夠成功的出逃,她再轉身尋找機會,為這宮中含冤屈死的姐妹們報仇,為這受盡荼毒的漢室江山,討一個公道。
下定了決心的任紅昌,褪去了紅妝,換上了粗使的內侍的衣衫,帶著一群同樣打扮的鶯鶯燕燕,指揮著顧崢,就開始往宮外衝。
只可惜,在這漫天的亂軍的衝擊之下,她們這些手無寸鐵的宮人,能夠逃出去的畢竟是少數。
這些嬌滴滴的女郎們,不過幾個照面,就被那些五大三粗的兵痞們給看出了端倪。
這一下可了不得,那就是狼見了肉,蒼蠅見了米田共一般的甩都甩不開了。
顧錚身後是嗷嗷叫著的亂軍,身前則是人擠人混戰做一團的宮門,眼看著脫逃的希望逼近了,卻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幾把不開眼的刀劍就朝著跑在最後負責斷後的任紅昌的背上招呼了過去。
“任姑娘!小心!”
衝在中段,為諸位宮女們撥開兵刃的顧崢,見到此景是睚眥欲裂。
他想都不想的就以身替之,用自己的後背去阻擋了亂刀的揮砍,用最後的一點氣力推開了他曾心心念念著的女人。
“你們快走!莫要管我!”
當那被顧崢推得跌跌撞撞的任紅昌再一次的轉頭回望時,只看到了那把花架子一般的刀劍……粉碎在了真刀實槍的攻勢之下。
而那個總是在寒冷的夜晚瑟縮著脖子,在她的窗戶底下非要念上一首不知所謂的情詩才肯回屋睡覺的男人,緩緩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刀光劍影之中,他看了她最後一眼,這一眼,也她與他的……唯一的一次凝視。
那個連眼神都渙散開的男人,卻對她展露出了她從未曾見到過的……最質樸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