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三寶,帶著點小心和神秘,在確認此時已經是夜深人靜了之後,就在顧崢的注視之下,將自己的小手探到了他的鋪蓋底下。
他所伸出去的位置,正是顧崢曾經查探過的藏寶格。
而那個小木板子,被陳三寶輕車熟路的這麽一挑,一探,就從那格子板底下給掏出來了一把大錢兒。
直到這個時候,顧崢才想明白了,這個不大的口子,到底是為了誰而準備的了。
陳三寶的小手,往那個小門中伸過去,是通暢無阻的。
他師父一開始在設計這個暗格的時候,就是為了他的兒子所準備的啊。
見到顧崢的眼中略帶驚訝,陳三寶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就將新抓出來的一把錢兒塞到了顧崢的手中。
“咳咳,我爹晚上下工了,總是往這裡邊塞錢。”
“那時候通常都可晚了,我那個爹還以為我睡熟了不知道呢。”
“其實,有時候我是醒著的,自然就從眼睛縫裡瞧著了。”
“嘿嘿,哥,以前我趁著我爹不注意,掏過好幾回了。”
“你還記得我手中的芽糖不?就是用一個大錢換得。”
好嗎,真賊啊。
可是師父真的不知道陳三寶拿了錢了嗎?
怕是知道的吧?
只不過在日常點滴的動作之中就朝著三寶悄無聲息的透露出了許多的線索。
顧錚的師父若不是走的太急,就算是師母逝去,他獨自一人帶著三寶,這日子怕是也能他過的很不錯的。
對委托人的師父又崇敬了三分的顧崢,也不跟三寶客氣。
他接過錢後又多囑咐了一句:“這事情莫要跟第三個人說,就當為你爹爹繼續守著這個秘密吧。”
“嗯!”
辦完了這件事的三寶,就拿被子將頭給悶了進去,用屁股對著他,就說出了今天的道別話語。
“師兄,你也早點睡。還有,晚上警醒點,要是我叫你,你可要應我一聲啊。”
我怕。
這最後一句話,陳三寶到底是沒有說出口,他爹說過翻過年他就六歲了,到時候就給他辟出一個單間來讓他自己睡。
因為,到了六歲,他就是大孩子了。
而大孩子,想來是不怕黑的吧?
陳三寶的小腦瓜子在想什麽,顧崢無從知曉。
但是回到屬於委托人的屋子的時候,顧崢可就真的要感慨一下了。
委托人寄居的這個房間,雖說是在鐵匠鋪的鋪面側面開出來的一個隔間。
可是就衝著這當中的擺設,一應的生活用品,也能看出,他家的師父並不曾真正的苛待過他。
雖然沒有給過工錢,但是吃穿用度卻是頂合適的。
再摸摸榻上厚墩墩的鋪蓋,就不是一個歪甜內苦表面光的樣子貨。
既然能夠如此對待一個無親無故的學徒,那麽在委托人的記憶中,他的師父並不曾給他留下什麽,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所以,那個木匣子中記錄了許多讓顧崢看不明白的符號的竹簡,想來就是問題的關鍵了。
若是顧崢沒有猜測錯誤,這應該是留給顧崢或者說是陳三寶的唯一的書面上的東西吧?
但是,這些看不懂的圓圈三角又是什麽呢?
一時間想不明白的顧崢,倒也算是想得開,他聽著外街打更的更夫在敲了三下鼓點之後,就打算將這個未解之謎給暫時放一放,待到他將身邊的雜事都給辦完了之後,再過來安心的解開謎題。
想清楚的顧崢,轉頭就將屋內的油燈給吹熄了過去。
陷入黑暗的小房間,不過片刻的工夫就傳來了沉睡後的鼾聲。
這一夜,顧崢睡得是相當的不踏實。
他累啊!
因為他發現,自己一旦陷入到了無意識的深度睡眠的時候,他的睡夢之中,委托人他自己都模糊了的許久以前的記憶,就像是放電影一般的被擴大了無數倍的,在他的神識海之中不停的循環播放著。
而這些被反覆播放著的記憶,都是與鐵匠鋪中的營生有關。
一些是顧崢從師父那裡曾經學習過的鍛造的技術以及手法,還有一些則是連委托人自己都遺忘了的,師父曾經囑咐或者教授過的一些小細節。
不光如此,平日間在鐵匠鋪內開工時,他曾經旁觀過的或者是偶然間瞅到的師父處理活計時的手法,竟是在這個記憶之中佔據了大半。
睡夢之中的顧崢這麽一串連,竟然發現這是一個十分系統的鐵匠初級學徒的學習到出師的流程。
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委托人,當初是怎麽學的。
這麽多年過去了,被自家的師父都給當成了一個憨貨,竟是隻給安排鍛造中出大力氣的一個步驟,連點拿得出手的活計都沒學成。
既然現在在夢中有這樣的一番機遇,顧崢他能錯過嗎?
這真是瞌睡了有人送了枕頭,那就玩命的學吧。
人家醒著的時候,顧崢要伺候小的還要費腦子的將今後的路走下去,而這睡覺的時候也沒法休息,提著精神的還要拚命的學習。
就沒哪個世界跟這個世界這樣費勁的,這是二十四小時連軸的轉了。
這人一累吧,面上就容易帶的出來。
睡覺等同於沒睡覺的顧崢,在第二天接待上門前來憑吊他的師父的客人的時候,那面上就掛上了像了。
一個面容蒼白,嘴唇乾裂,雙眼無神的小子,再搭配上晚間就沒來得及換下來的皺皺巴巴的麻布衣,站在迎賓的大門口的時候,還如同弱柳迎風一般的打著晃。
這讓誰看到了都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慘啊!
原本不過面子情的鄰居們,也不是鐵石心腸,不由的就會唏噓幾分。
而那些原本就跟陳鐵匠有些交情和往來的朋友客戶們,那心裡就別提多不落忍了。
這些人本也沒有幾個是過不下去的窮人,在見到了顧崢這幅模樣之後,就在原本送過來的禮單之上又臨時的增厚了幾分。
這也算是歪打正著,讓一邊收著單子,一邊張羅眾人進入靈堂的顧崢,心中暗搓搓的就美了一陣。
但是此時的他可不敢喜形於色。
因為今兒個他打算要見一見的正主,還沒瞧見呢。
這人說起來跟他師父的關系也不遠,就是現任平縣官署工坊之中的監造,黃大河。
想當初師父在長安官製工坊之中負責鍛造的時候,這個黃大河就是師父的工友。
後來一個受傷退出了官署辦,而另外一個則是在機緣巧合之下被調到了平縣,負責監察這裡的官辦作坊的武器的維護以及產品的更新換代以及再回收。
因為顧崢的師父就算是退出了長安,但是與原本作坊之中的老朋友也沒有斷了聯系。
在得知了黃大河要來這平縣之後,雖然兩人的關系只能算是認識,但是也並不妨礙陳鐵匠就將這一份面子情給想辦法聯絡了起來。
現如今陳家的鐵匠鋪,之所以能在平縣裡開的風生水起,要是說何水墨的名聲阻擋了前來找麻煩的地痞流氓的話,那麽黃大河的提攜,則是他這鐵匠鋪生意興隆的最根本的原因。
這城中的百姓哪裡知道陳鐵匠的手藝如何啊?
可是在見到了官署工坊中都特意勻給他一部分義工活計了之後,大家還能不明白這陳鐵匠的手藝?
這是陳鐵匠在平縣裡最大的幫襯。
可是現在陳鐵匠倒下去了,那麽這唯一的香火情也就此就斷了。
人家可以看在同在官署作坊上過工的交情上,隨手送你幾個無關緊要的活計。
但是這人死如燈滅的,人家黃大河也沒必要連你徒弟的那一份也給幫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