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旁的雜物間中抽出了一根雞毛撣子,一塊方布巾子的顧崢,就在這個清晨,緩緩的走進了這個職責不明,無比神秘的翰林院當中。
先前的入口,自是與勤政殿半銜接的內書院,通在了一起,這個一看就是前朝的書籍居多,後補充的書籍基本沒有的書房,竟是被人打掃的乾乾淨淨,整齊到了一塵不染的地步。
剛剛踏入到這個書樓的顧崢,想都沒想的就退了出來,轉頭就朝著連接在書樓後邊的幾排房屋的方向,走了過去。
這獨立的院落內,果然應了當初內班跟他所說的話,門口竟是有兩個孔武有力的侍衛,守在其中。
待他們仔仔細細的檢查了顧崢的腰牌,確認這位是來司職的小黃門之後,才一臉的不解的將他給放進了院內。
耳聰目明的顧崢,聽到了門口低聲的議論了一句,特意的放緩了腳步的他,倒是將這一句話給聽了一個清楚。
“這般重要的地方,最先來的竟是一個小黃門?”
而旁邊的那個侍衛則是見怪不怪的叮囑道:“是來打掃的新人吧,只希望他看到了裡邊的東西,莫要弄壞了才好。”
剩下的這兩個嘴嚴的,竟是一句話都不多說了,安安靜靜的做起了門神。
讓一頭霧水的顧崢,只能端著盆自己去確認了。
待到顧崢進到這個小院當中,就發現,這裡一定是倉促之間剛剛布置好的。
院中飄散著些許的枯葉以及紙屑,厚厚的塵土上,還能看到搬運東西經過這裡的幾排清晰的腳印。
想來這個院子原本是空置了許久,被人發現了之後,再次利用起來的了。
而當顧崢推開了院落最右側的一間房門的時候,就發現這裡的格局,頗有些朝廷中一個單獨的部門辦公的場所。
獨立的書桌座椅,每一個位置身後的架子書櫃,甚至於一側半高的用於休憩的榻桌,但是奇怪的地方就是,在這深宮之中,擺放了這麽多個位置,又是給誰用的呢?
想到這裡的顧崢,朝著這些一看就是與房間格格不入的櫃子上抹了一把,除了上層的浮土,這些家具竟是嶄新購入的。
這也為顧崢的清洗工作,提供了很大的便捷。
看著有可能成為自己今後的工作地點的地方,顧崢一挽袖子,將長袍撩起,掖進腰帶,就半蹲在了這些桌椅前,十分用心的做起了自己的本職工作…打掃衛生。
而這個小身板可真是虧,一個時辰的功夫,才將這個房間給收拾出來,可是顧崢那老是彎著的腰,卻是感覺到了陣陣的酸痛。
抽了抽嘴角的顧崢,扶著牆,推開了居中房間的門。
一推門,顧崢整個人就驚呆了,他連扶著酸痛的腰的手,都被驚的一下子放了下來。
這是一個不同於左右兩側的獨立的房間,這個居中的房間,竟然是將一長溜的房間打通了之後,將其他所有多余出來的門封成了牆壁,隻留下前後兩個門的,經過特殊改造後的房間。
而能讓顧崢震驚的東西,自然是這個房間內所放置的東西。
用白沙和膠泥融合製成的沙盤,分成不同的版塊,卻都是現在與新宋朝犬牙交錯,互相僵持的幾個國家的邊境地勢圖。
而懸掛在這個大房間正中的,正是一副巨型尺幅的山川地理總圖。
從這一副龐大的對於這個朝代最位精細的地圖上,顧崢可以看出,這位名為趙匡胤的新宋國的君主,他心中那怎麽擋都阻擋不住的野心。
不但如此,在穿過了沙盤與地圖之後,還有一個獨立的空間,在那裡全是如同內書院一般的書架。
而在這些書架上擺放著的,無一例外的全都是軍事方面的書籍,以及一些曾經往來的與軍事方面有關的文件,書信,甚至是一些前朝將領們與朝廷互通的奏折。
現如今,全部都收攏在這幾個龐大的架子之上,放眼過去,密密麻麻甚是震撼。
震撼到顧崢竟是忘記了打掃,將身子往一座書架的旁邊輕輕的一歪,就隨手拿起其上的一份書籍,仔仔細細的翻閱了起來。
這般齊全的軍事書籍,在歷朝歷代中都是難以碰到。
不是沒有,是顧崢壓根就沒有功夫去接觸的到。
現在有了這般好的機會,愛好學習的他,怎麽又會錯過,不看個飽呢?
這一看,自是沉浸在其中。
若不是顧崢的警惕性要比旁人多上那麽一分的話,他也不會察覺到,這個特別的屋子中,現如今突然的出現了一個人。
這個人來的時候並沒有特別的做出遮掩,他像是也很吃驚於這個屋子中還會有其他的人的存在一般的,與已經抬起頭來的顧崢,大眼瞪起了小眼。
就在這個人與顧崢默默的對視了又幾秒之後,那個歪靠在書架上的顧崢,才將手扶著架子一邊,將別再腰間的袍子放下,手中的書籍規規矩矩的擺放在架子上之後,才是規規矩矩的垂下手來,等待著這位後進入房間的主人,率先說話。
而在看到了顧崢這一系列的不疾不徐的動作之後,那個中年男子卻滿是興味的開口問話了。
“你知道我是誰!?”
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而就著這個話茬,顧崢將頭頂只是微微的朝下一低,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小子知道,您是皇帝陛下。”
“哦?”對面的這個男子竟是難得挑了一下眉毛,反倒是更加感興趣一般,拖過了軍事地圖牆邊的一個榻凳,一屁股坐在了其上,繼續問道:“既然是知道,你這小子竟是不怕?看你的模樣,怕是歲數不大吧?”
“剛入宮出來當值的?怎麽會知曉我的身份?”
說完就往自己身上所穿著的舊衣服上疑惑的看了兩下,口氣中就帶上了幾分的疑心。
而對面的顧崢依然是先前平穩的口氣,回答的半分害怕也無:“聖人陛下好眼力,小子正是翰林院今日中剛入職的三等小黃門,顧崢是也。”
“小子的年齡的確不大,翻過年來就滿了十三歲。”
“但是這般的年紀,在宮外的人家當中,卻是已經到了撐立門戶的年紀了,俗話說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陛下口中的年紀不大,實際上卻也是不小了。”
聽到了顧崢這般的話語,那中年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只是歎了一口氣。
卻聽到對面的那個小黃門,竟是繼續的說了下去,看樣子是要將他剛才所提出來的問題,全部的解答了才算是終止。
對此真中年男子的心中竟是升起了一種覺得這個孩子有些魯直的感覺,反倒是頗感興趣的繼續聽了下去。
誰知道,這個孩子那說生活不易的話語卻是戛然而止,反倒是就著他原本的怕與不怕的問題,繼續的說了下去。
“小子身無長物,入得宮來得陛下的恩澤,得到了一份可以養家糊口,在這個亂世之中能夠活下去的活計。”
“自然是對這份活計的賜予者心懷感激和愛戴。”
“更何況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我未曾做錯事情,自然在自己的衣食父母的面前無需害怕。”
“更何況,一個清明之君,只會讓百姓以及他的下屬們,愛戴,敬仰,若是有一天大家只是因為這個身份而懼怕的時候,那就說明,這位君主的威儀,也有失偏駁,只能讓大家用恐懼來維持他高高在上的地位了。”
“所以,我見到了現在的陛下,只有感激和敬仰,心中並沒有其他的憂慮的。”
聽到了這個半隱半晦的馬屁,趙匡胤是身心舒暢,他的心中因為這國家周邊的局勢紛亂而靜不下來的思緒,仿佛也因為顧崢的這幾句話,安定了幾分。
下意識的趙匡胤,還是多問了一句:“那你還沒有說,是如何認得我的身份的呢?”
顧崢聽到這裡,終究是抬著眼皮子朝上看了一眼趙匡胤, 這位的疑心病也真是夠重的啊。
敢情他問話的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知道一個不知名的小內侍是怎麽認出他的身份來的吧?
想到這裡的顧崢,認認真真的回答道:“小子是推測出來的。”
“哦?如何推測?”
“排除法。”
“這翰林院乃聖人剛剛建立的部門,昨日剛剛從新一期的內侍候補的裡邊選擇了唯一的一位司職的人員,那就是小子我。”
“而自從小子來到這裡上崗之後,除了在門外守門的兩位禦林軍的守衛之外,再無他人。”
“況且這期間的建築,一看就是倉促布置,當中的清潔工作,還只能靠小子一個人來做。”
“宮內的規矩,在平日司職的時刻中,內侍人員不得擅離職守到不屬於自己的活計地點中私下串連。”
“而現在的時間正早,還未到朝食入飯的時刻,自然也不可能是禦膳房送飯的黃門來了。”
“而小子所在的這個房間,其中更是安置了許多不得了的東西,這些東西之所以會放在內宮之中,自然是為了它的私密性和保密度所準備的。”
“對於這個房間內,能夠自由的出入,且不是小子這種身份的人,那麽只有剩下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個房間的真正的主人,設立翰林院的皇帝陛下他本人,來到了這裡。”
“這才是小子猜測的真實想法,當然了,還有一條稍微虛幻一些的說法,可能聖人您聽了也並不相信。”
聽到這裡趙匡胤卻是樂了,他接著話題到:“哦?是個什麽樣想法,你怎麽就認定了,我肯定不會相信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