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迅速衰老了的臉上，依然掛著滿笑意。卻在逐漸失去生氣。

李扶搖看著這一幕噓噓而歎，心中很有點觸動……愛情的世界裡，沒有對錯啊。

瘋女人終究是感性動物，淚眼婆娑。

項羽一直沉默著。

這位西楚霸王重瞳血紅，嘴裡牙齒沁出鮮血，揚天長歎:“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僅一遍，從不曾流淚的項羽已是淚流滿面。

不遠處十余江東子弟，亦痛哭流涕。

就連漢軍將士聽得這最後悲歌，亦是沉默著，心裡想起了西楚霸王縱橫無敵的身影，造化弄人，這樣一位英雄，卻終究要死在這裡。

話音落地，破天劍倏然揚起。

一抹鮮血飛灑。

西楚項羽，相擁虞姬。

雙手相牽。

咕咕鮮血橫流，最終融匯在一起，化作一片燦爛的血花。

燦然，凋零。

時空仿佛靜止，這一刻便如畫一般，千年之間依然被無數人世人描繪。

李扶搖喟歎了一聲。

胯下的踏雲烏騅也發出了一聲歎息，“可惜了，千古悲情霸王別姬啊……”

瘋女人也已淚流滿面，賭氣的看著李扶搖，“這下你滿意了。”

李扶搖乾笑兩聲。

心裡卻長出了一口氣，看向瘋女人，“霸王別姬上演，自刎烏江的結局眾人目睹，接下來你要做什麽我可以不管，但有一點，這一段時空裡，不能再有他們的身影。”

瘋女人既然這麽爽快的用意虞姬和項羽之死，應該是有其他辦法。

瘋女人冷哼了一聲，“你管得了?”

李扶搖無語搖頭，旋即猛然想起，急聲問道:“你究竟是誰，關於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你幫助孟薑女哭倒了長城，又去下過什麽六月雪，化過蝶，你目的何在?”

瘋女人安靜的看著虞姬和項羽的屍首，撿回了純淨蒼穹歸鞘之後，許久才輕輕的道:“關於你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有一點可以明確告訴你，無論你換何種身份，你在我眼裡都是同一個人，至於我的目的麽……”

瘋女人淒然笑了笑，“只是不想女人太命苦而已。”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李扶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但就算有更深的隱秘，瘋女人也不會告訴自己了。

苦笑道:“我要帶項羽和虞姬的屍體回去交差了，劍還給我。”

瘋女人回首，雖然在笑，臉上卻猶有淚痕，“劍可以給你，人你卻不能帶走。”

李扶搖正愕然見，忽見瘋女人拔劍。

心中大吃了一驚，臥槽，又拔劍，要動用什麽變態的金手指了麽?

不出所料。

瘋女人手中的純淨蒼穹出鞘，烏江之畔天地變色。

烏雲四聚而來，天地之間陰風怒號，烏江上大浪滔天，繼而一輪紅日躍出雲層，光輝灑落，天地間重歸清明。

但是……

在李扶搖和無數漢軍口瞪目呆的注視下，西楚霸王項羽和虞姬身上迅速浮現白色的絲狀光華。

什麽狀況?

李扶搖不明所以，漢軍將士更是茫然。

那些白色的絲狀光華，如線條一般繚繞，急速蔓生，眨眼之間，便將虞姬和項羽的屍首裹住，形成一個巨大的繭。

一個繭……

李扶搖心裡猛然一動，這莫不是梁祝的化蝶?

待聽得瘋女人幽幽的輕音，便越發肯定，這是化蝶！

女人輕哼的曲，正是後世經典曲子《化蝶》。

那個繭凝聚隻幾個呼吸後，一道清脆的聲音在烏江畔響起，“哧”。

一道裂縫出現。

旋即龜裂蔓延，最終繭開。

一雙巨大的蝴蝶飛出繭來，振展雙翅，在烏江之畔旋舞一陣，飛向天穹，然後倏然間消失……

瘋女人甩手，“還你。”

李扶搖接住純淨蒼穹，笑道:“這是什麽技能?”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滾。”

沉默了一陣。

瘋女人捋了捋鬢間秀發，“我得走了，沒有我去呵護，這兩隻蝴蝶會在時空中被碾成飛灰。”

李扶搖喊住，“你叫什麽?”

瘋女人想了想，“我叫雷鋒。”

話音落地，天穹之上驟然降落一道白光，無比刺目，待得消失，瘋女人已然消失不見，而李扶搖耳邊還縈繞著她最後的一句話，“江湖很大，你且自行，我且自行，各自珍重，若歲月裡再相見，請說寸心你好。”

寸心你好?

寸心，是她的名字?

李扶搖不得而知。

也有點無奈——早知道在刺殺范增的時候就不用讀心，若是今天對寸心用讀心，自己沒準能知道很多隱秘。

可惜世事沒有如果。

直到踏雲烏騅的話驚醒自己，“屍首沒了，你怎麽給劉邦交差?”

李扶搖苦笑。

這麽多人看見項羽和虞姬化蝶而去，還需要解釋?

只怕千年之後的歷史，霸王別姬將有更神話的色彩……畢竟這個化蝶是數千人親眼目睹的，少不了後世有人要封項羽和虞姬為神了。

至於虞姬和項羽最後的結局如何，那是寸心這個瘋女人的事情。

事實上李扶搖看的很清楚。

虞姬和項羽，都還沒有真正的斷氣，恐怕這也是瘋女人抓緊時間離開的原因。

在回去的路上，李扶搖猛然罵娘，你妹，被瘋女人坑了，她雖然還給了自己純淨蒼穹，但虞姬是用純淨蒼穹自殺的，虞姬金手指“舍己”會不會被瘋女人奪去?

李扶搖那個無語啊……

……

……

一雙蝴蝶，飛過天穹，在一道白光的庇護下飛過時空，飛躍千年。

千年後的時空裡。

烏江之畔，已有小城。

那雙蝴蝶飛入小城，消失不見。

經年後。

一個靜謐的早晨，一座百年歲月的大學裡，一間古樸的咖啡館，一個魁梧的青年，正愜意的喝著咖啡看著書，耳畔忽然傳來溫柔的聲音，“這本書很好。”

青年抬頭，呆滯。

許久後才呆呆的看著那溫柔含笑的女子，“虞姬很傻。”

女子坐下。

長發及腰。

時光靜好，走不散故人。

青年笑了笑，默契的遞過去手中書。

書頁寫著《霸王別姬》。

女子著雪白長裙，英姿逼人。

卻溫柔含笑。

青年重瞳，眼裡，有一片山花盛開。

那麽豔麗，那麽熟悉。

女子翻開的書裡，眼中倒映插畫，男子血紅的將軍披風迎風招展，手執鬼神盤龍戟，腰配破天劍，胯下一匹烏騅馬，蓋世英雄之姿，鮮衣怒馬，萬人敬仰。

其畔有美人著銀甲，英姿颯爽。

女子合上書，溫婉如春風，“項羽你好。”

青年悄悄伸手，為女子遮擋住陽光，重瞳的雙眼血紅，淚光隱隱，“我不好，楚國不複，社稷不在。”

唇角卻是濃濃的滿足笑意。

女子笑著哭，梨花帶雨，“天下唯君耳，妾欲隨之。

執手，再一生。

咖啡館老舊的古董液晶電視裡，程蝶衣和段小樓第一次邂逅。

窗外玻璃下，有白裙飄飄的女子默立，悄悄擦了擦眼角，笑了，唇間的淡青色美人痣在陽光裡輕舞飛揚，轉身，走入茫茫人流中。

等待千年，良人終歸來。

始於你好。

終於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