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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事情就是操辦商隊回程貨物的事,這麽快就有回音了,但朱達真想不出跟金管年班頭有什麽關系,他也很納悶著三位吏役怎麽興奮成這樣。
進屋之後,常凱攔住了朱達,沒讓他去喊李幢過來,說是咱們四個人商議完畢之後再說。
“聽說朱爺再為商隊操辦貨物,咱們懷仁縣現在破敗得很,朱爺也發愁找不出什麽來吧?”金管年笑嘻嘻地問道。
朱達點點頭,他知道對方這話只是個引子,並不是在詢問什麽,對金管年在城內弄的那些手腳,朱達知道的不少,但還到不了撕破臉掀桌子的地步,所以也就由著他,現在對方又這麽貼上來為生意上的事操心,實在是古怪。
“金管年有什麽辦法嗎?”朱達笑著問道,雖然朱達不信任對方,但並不是拒絕對方做事。
金管年一直盯著朱達,聽到這問題之後,又和林班頭交換了下眼神,朱達看到了這些小動作,他的好奇心倒是被勾了上來,到底是什麽事讓他們這麽小心,而且這些事還和生意相關。
“不瞞朱爺說,咱們縣沒什麽值得拿出手的土特產,但能賣的商貨卻有一些,只是這些商貨......,還要有個靠譜的章程才能賣得出去。”金管年說話頓了下,這才說完。
“這邊就咱們四個人,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如果不方便說,那也就不必說了。”朱達直截了當的說道,他覺得對方賣關子賣得毫無必要。
看到朱達臉色沉下來,金管年連忙乾笑著解釋了兩句:“不是信不過,只是實在不方便說......”
“金二你這人就是麻煩,都是自家人,說話還吞吞吐吐的,朱爺,咱們衙門這兩三年存了不少不能見光的貨物,拿不出來,也換不成錢,就那麽在縣庫存著,朱爺您也知道,沒什麽商隊來咱縣城,去鄭家集合王家屯又有這樣那樣的不方便,現在就更不必說了,以前都是零零碎碎的賣,這次難得來個放心的,又不是咱們大同本地的,所以昨天老常把消息帶回去,大家合計了一下,覺得是個出路,今天就推著我們兩個來找朱爺您了。”那林班頭林剛湊過來把話說得很明白。
那林剛大大咧咧的說完,朱達稍一琢磨就聽懂了,忍不住嗤笑說道:“贓物不就贓物,銷贓就說銷贓,何苦說得這麽彎彎繞。”
被朱達點破,金管年臉上有幾分尷尬,林剛只在那裡嘿嘿笑,常凱滿臉無所謂的樣子,不過朱達也知道,金管年那尷尬恐怕也是擠出來的表情。
官府衙門裡積攢了大量見不得光的贓物,合法的地方存著大量非法的東西,說出來很是矛盾古怪,實際上卻是尋常,如果說是正常辦案抄沒的贓物,那可以發賣或者退換原主,早就光明正大的出手了,那麽現在這些不能出手的贓物,恐怕就是衙門自己黑吃黑下來的,或者就是衙門中人自己燒殺搶掠而來的。
當年跟著袁標袁師傅學武歷練的時候,朱達就從很多方面聽過衙門中人的勾當,比如說快班辦案的時候順手牽羊,抄沒罪犯家產的時候克扣不報,至於壯班做得更加過分,從某種意義上說,壯班是縣內最強的武力,只不過懷仁縣內有鄭家集鄭家這樣的特例,所以才顯不出壯班來,作為縣內最強的武力,他們有守備城池,協助征稅,鎮壓民亂,押送要犯等等職責,但實際上,他們在守備城池的時候敲詐過往客商,在協助征稅的時候大肆克扣,在鎮壓民亂的時候趁機搶掠,在押送要犯的時候沿路打劫,在懷仁縣和周邊衛所,這些年大大小小的案子不少,?有的能知道來龍去脈,大家能判斷出是何方勢力下的手,有的則是沒頭沒腦,不知道什麽人什麽勢力做的,這還是大家知道動靜的,還有多少無聲無息的案子,大家不知道,但已經發生了,雖說案子不知道是何方神聖做的,但真正的明眼人都能猜到這是差役們的勾當,之所以沒人理會,是因為他們不對本地人下手,但就是很會選擇目標,真正有名號,有跟腳的商隊他們是不敢碰的,身為官府中人,當然明白什麽會辦成大案,什麽會辦成無頭案。
“......天底下的烏鴉一般黑,你莫以為只有懷仁縣全是壞種,邊鎮裡的府縣和衛所處處都在做這種勾當,只不過有的做的少,有的做的多,懷仁縣的衙門被鄭家擠得難受,常吏的銀子難賺,就隻-->> ,最快更新誅明最新章節!
能用江湖草莽的手段......”朱達還記得自己當時聽袁標講這件事的時候是如何的目瞪口呆,是如何的不能置信,天底下居然有這麽荒唐的事,雖說心裡已經有了建設,可怎一聽到還是很不舒服。
金、林二人一直在盯著朱達的表情,看到他不加掩飾的反應,心裡已有了判斷,金管年和林班頭又交換了下眼神,金管年乾咳了一聲說道:“好叫朱老爺知道,這些貨物的大宗另有來路,咱們懷仁縣原來有幾個賊窩子,都是賊兵和土匪聚起來的,當時鬧得很厲害,很是有些大戶和村子遭殃,過往商隊也有不少吃了大虧,咱們懷仁縣和衛所湊出人馬來去剿滅,剿了賊寇之後,剿貨大家一點都沒給上面留,都這麽自覺存了起來,還有幾家替這些賊人辦事的窩主,他們自以為隱藏的好,卻瞞不過咱們這些老公門,可從官面上找不到他們的把柄,所以兄弟們就替天行道,把他們的家抄了......”
本來金管年準備長篇大論的,說到這來卻被朱達煩躁的打斷,朱達毫不客氣的說道:“扯這些又有什麽用,賊贓就是賊贓。”
金管年也是手很心黑的人物,從來沒什麽良心的,可畢竟是一名文吏,還講究本就沒有的臉面,被朱達這麽一嗆,加上心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那林班頭倒是頂上,小心翼翼地問道:“朱爺,要是朱爺為難,我們就不做了,剛才那些話,朱爺您就當沒聽到過,衙門裡清苦,大家活著也不容易。”
朱達沒有說話,屋子裡很安靜,常凱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金管年和林班頭臉色都不怎麽好看,有怨憤,有失望,不過他們很快就壓了下去,在朱達面前,他們不敢有絲毫的放肆,但他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做,為什麽不做!”朱達回答說道,他突然高聲,把其他三人驚到,金、林二人下意識的以為被拒絕,隨即才反應過來。
賊贓是不乾淨的,賊贓是帶血的,做這種見不得光的髒汙生意,朱達心裡很抵觸,但他馬上又想到,自己也說不上乾淨,現在的自己也沒什麽立場講良心。
從開始殺人到現在,自己手上有多少血,自己的經營財貨中有多少血,自己的經營財貨是不是乾淨的,已經佔下的方家和楊家財產是不是取之有道,自己是不是那麽純潔無瑕,玉潔冰清......
朱達沒有想太多,他止住了自家的想法,經歷過這麽多,見了那麽多生死血色,朱達不會有太多的糾結,也沒有那麽纖細的心思,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麽,為了這個目標,一切都是次要的。
只是想清楚歸想清楚,還是難免心情激蕩,所以才會有些許的失態。
聽到朱達的回答之後,金管年和林班頭都是松了口氣,朱達略有些過火的反應,他們也覺得正常,年輕人總要慢慢成長,在剛開始髒手的時候難免不適應,自家年輕時候還不是一樣。
做出承諾後,朱達沒有立刻說話,屋中就這麽安靜了會兒,讓金、林二人有些忐忑,還以為出了什麽變故。
“有多少貨?價錢怎麽算?”朱達開口問道。
這個問題問出,金管年和林班頭徹底放松下來,金管年身體前傾,笑著說道:“河南產的曲綢三百六十匹,南邊的棉布六百匹,牛皮靴子二百四十雙,木碗木盆七百多套,藥材兩千五百包,羊皮二百七十張,牛皮一百六十張,狐皮、狼皮、猞猁皮共三百張,馬尾一百六十套,牛角......”
金管年一項項報了出來,這戶房出身的人心裡都有一本帳,一項項記得清清楚楚。朱達開始的時候聽得很仔細,越聽到後來就越是驚愕,一匹曲綢三兩銀子,一匹棉布六百文,牛皮靴子一雙也得四百文,這都是在大同的價錢,要是出了邊塞,去到草原上,價錢一下子就會翻個四倍五倍,而這木碗木盆在大明最多不過幾文十幾文的價錢,到了草原上,則是翻個幾倍十幾倍都不止,藥材也是差不多,在大明不值什麽錢的,但到了草原上確是救死救傷的要緊營生,無論人畜都很需要,價錢是幾倍十幾倍的翻。
至於這羊皮牛皮還有各色獸皮,以及馬尾牛角等等,則是蒙古草原上的特產,在那邊不值什麽錢,但在大明,尤其是大明腹地,則是幾倍甚至十幾倍的漲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