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白堡村也沒什麽外人來,幾名騎士出現還是頗讓人好奇,等再接近些的時候看得清楚了,朱達和周青雲都認出馬上人的身份,是衛所大老爺的親衛家丁。
這讓兩個人都沒了興趣,轉頭向河邊走去,反正這些人來了就是要錢要糧,沒什麽新鮮的。
到了河邊,還沒去看水坑,卻看到兩條魚被丟在岸邊,已經被石頭砸爛,看著不能吃了,周青雲氣得滿臉通紅,怒聲說道:“那個兔崽子折騰的,我非打折他腿!”
這一看就知道是孩童嬉鬧,朱達天天跑河邊來,家裡又有香氣傳出,村民百姓早就關注到了,只不過知道是魚之後就沒了興趣,可孩童們依舊好奇,十有八九是來到河邊看到了抓魚的水坑,折騰一番就走。
“生氣沒用,真抓到了你能怎麽辦?”朱達反問一句,鄉裡鄉親的,真為了孩童胡鬧打出個好歹來也不可能,但他知道這水坑抓魚的法子怕是不能長遠了,不管是孩童們的嬉鬧和惡作劇,又或是其他軍戶村民也學會了吃魚,這水坑捕魚又沒效率又沒保障。
當然,周青雲用箭射魚這個不能指望,向伯不在家才能這麽胡來,偶爾一次還好,要是被發現了打罵都是輕的,朱達能看出來,向伯對這張弓看得很重,怎麽抓魚捕魚要用別的法子了。
“多虧那天多挖了幾個水坑。”朱達慶幸說道,和周青雲一起沿岸尋了過去。
只有常來的那個水坑被破壞了,其余幾個裡面都有魚,但收獲也不多,朱達倒不以為河魚變聰明了,而是這個法子本就做不到穩定收獲,能抓到魚就是好的。
自從有了匕首短刀、取火家什和比較寬裕的鹽貨,在河邊處理魚就迅速很多,去掉頭尾雜碎,抹上鹽和野草香料簡單熏烤,然後帶回去就好,這次朱達沒有用太多魚下腳料去做誘餌,而是準備帶回村子。
這些東西看著黏糊糊的,腥氣又大,在一旁的周青雲死活不願意伸手,還皺眉說道:“這麽惡心的東西帶回去幹什麽?”
“喂狗,喂雞,埋在樹下面還是好肥料!”朱達簡單回答說道,當年學食品加工的時候他認真學習聽講,課余時間也都在圖書館中,不僅本專業學得不錯,相關知識也很了解,食材的全面利用就是其中部分。
村裡養的幾條狗都是吃剩飯剩菜,或者放出去自行覓食,雞則是佔用糧食,摻雜野菜,他們也缺乏動物脂肪,這些魚身上的下腳料處理之後剁碎,作為飼料很合適,狗吃了倒還好,雞鴨吃了則是會多下蛋,好處多多,從前不帶回去是因為要為捕魚的事情保密,現在都折騰開了,那就不能有任何的浪費。
這個解釋讓周青雲愣怔了下,瞪著眼睛說道:“你來我家真是為了學武嗎?”
回去之後開始忙碌午飯,雖然只是拜師後第一次正式下廚,可從前輕車熟路,沒有什麽不適應的,向家對朱達也沒有藏私,地窖和廚房都讓他看了,有什麽食材糧食都可以取用。
這向嶽到底是私鹽販子,又經常領著周青雲上山打獵,家裡肉脯肉干的不少,存糧也是多多,就連油鹽醬醋都很豐富,這倒是讓朱達有了施展手藝的空間,他沒有毫無節製的浪費,但做出來的東西又讓向伯和周青雲驚訝,吃的連連叫好。
他們本以為朱達只會做魚,沒曾想那些不起眼的蔬菜也能那麽好吃,看著向家老少吃的這麽高興讚歎,朱達偶爾也回想當年,自己學的是食品加工還是烹飪又或者是養殖......
當然,
朱達也不會太精細出挑的烹飪手法,條件也不允許,只是這個時代的人,又是在白堡村這等封閉所在,見識實在有限,朱達所會的盡管不多,可對於這裡的人來說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吃完之後收拾,下午還要練刀然後打熬身體,朱達開門見山的和向伯說道:“師父,那挖坑捕魚的法子快不好用了,現在我要弄些器械過來,還請師父幫忙。”
朱達提出要求後,向伯沒什麽疑義,乾脆的答應說道:“三天后就給你弄回來,明早我就出門,你們兩個不要偷懶!”
對方的乾脆利索讓朱達也覺得輕松,拜這樣的師傅,和這樣性格的人打交道很舒服,他或許不懂,但答應你了就一定要做到,不過朱達也知道,向伯目前沒有什麽別的選擇。
一聽向伯要出門,周青雲臉上露出興奮神色,他這表情自然瞞不過向伯,這邊正要呵斥,卻聽到外面有梆子聲響起,屋子裡立刻安靜下來,齊齊向外看去。
“各位鄉親去李家院外,大老爺派人傳令,李總旗有大事要說,男女老少都去,別少了一個。”李應和李和輪流吆喝喊道。
屋中三人松了口氣,有了昨晚經歷遭遇,聽到急促的梆子響,大家下意識的以為是賊兵來襲,估計村中其他人也是同樣,看似輕松無事,實際上都是戒備深重,警惕非常。
“上午才說過建土牆,抽丁巡邏,這還沒過兩個時辰,又折騰什麽?”向伯悶聲念叨了句,這“大老爺”的傳令,想必是衛所裡武將傳下,肯定不是小事,大家都要過去才行。
在村頭匯聚的人群中,朱達看到了父母,父母親表情裡全是關心和擔心,估計覺得自家兒子吃了很多苦,朱達笑著湊了過去:“爹娘,晚上等我回去做飯,咱們一起吃。”
“小達,練武累不累?”母親朱王氏關心的問道。
“不累,挺好的。”朱達笑著回答。
倒是父親朱石頭沒有關懷,只是催促說道:“快去你師父那裡,你爹和你娘會做飯,你晚上回不回來要聽你師父的!”
在這個時代,師徒關系被看得很重很嚴肅,朱達明白這個,和家人說了幾句就快步跑回去。
這幾天朱達和周青雲一起吃飯玩耍,昨夜向嶽去朱家吃飯,這些事不少村民都注意到了,但都沒當回事,可今早村民集會,看到朱達和向嶽在一起,這中午又是看到,再粗疏的人也注意到了,同村鄉親也沒什麽可避諱的,很多人就好奇的過去詢問。
朱達的父母有些為難,但也知道這個瞞不住人,一五一十和別人講了,一聽朱家的獨苗拜了村裡凶人鹽販向嶽為師,各個都是怎舌,心想這向老頭做得是亡命勾當,手上又沾著血不吉利,你們朱家小門小戶的倒不怕被連累到,倒舍得那根獨苗。
中午時分還有人在外面,這集會應該是要全員到場的,所以大家都在等,在這死水一灘的百戶小村裡,朱家獨子拜師私鹽販子的消息可算是大新聞了,人人都覺得新鮮,都覺得朱石頭和朱王氏兩口子腦子壞掉,徹底糊塗。
可話說回來,原本朱家人丁單薄,村裡各家都不把他們當回事,但一聽和向伯那凶人掛上關系,不由自主的都客氣幾分,甚至帶了敬畏,平時鬧矛盾人丁多的不怕人丁少的,打起來也不吃虧,但向嶽可是會動刀的,還勾連著村外的廝殺漢,這可就要小心些了。
村民百姓沒什麽城府,禮數分寸把握的很差,一旦有了忌憚和敬畏,立刻表現的頗為明顯,朱家夫婦清晰的感覺到了,一時間頗為感慨。
“小達這拜師真拜對了。 ”朱石頭小聲說道。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人還沒有到齊,村民都有些不耐煩了,個別膽大的都想溜走,但李總旗家那兩個遠房親戚卻沒有一點含糊,一個人也不讓走,這種認真勁漸漸的讓大家覺得事情不對,曬場上變得安靜,關於朱家拜師的小聲議論也停下來了。
等拾柴打草的一個村民被喊回來,白堡村的人已經齊了,還有孩子哇哇的哭,也被家人製止,每個人都在琢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沒過多久,李總旗李紀走了過來,看到李紀的表情,村民心中的忐忑更甚,因為李總旗臉色陰沉,大家的注意力全被這邊吸引過去,連天際依舊飄蕩的烽煙都沒什麽人理會了。
“大夥都來齊了,衛所羅大老爺有吩咐,現在韃虜犯邊,賊兵作亂,要整軍備武。”李總旗揚聲說道。
“整軍備武”,聽到這個詞的朱達精神一振,他要學武自強,當然對這類事格外關心,但朱達隨即就注意到村民的表情,特別是幾個年齡大的,臉色直接黑了下來,看著李總旗的眼神也變得不善。
站在個土台上的李總旗歎了口氣,抬高聲音說道:“從今日起,每百戶抽調三十丁去懷仁千戶所練兵,自備糧草兵器,一月一輪換,後日出發!”
話音未落,下面已經轟然,人人臉色難看,個別脾氣暴躁的已經叫罵起來。
向伯同樣臉色不好看,搖頭悶聲說道:“真是孬種,真是混帳!”
這“整軍備武”的因果朱達已經想明白了,這是白堡村的大禍事,是會讓人傾家蕩產的大禍事,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