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而況於無算乎?——《孫子兵法》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而這金山寺的法海,或許便如戲文之中所載,在白素貞“水漫金山”導致生靈塗炭之後,便要被這法海鎮壓在雷峰塔下。
今時不同往日,那中天北極紫微大帝的袞服和冠冕不存,也無與之匹配的道行和神通,以區區孱弱的凡人之軀,又如何與金山寺的法海匹敵?
故而包文正有此一問……
“法海?”
白素貞雖是冰雪聰明,但眼見官人神色凝重的相詢,心中也是著實費解,但正所謂出嫁從夫,自當據實相告:“官人,你說的法海,不單是我認識,一千七百余年前的你,也曾與其有過一面之緣......”
往事悠悠,青城山曲徑通幽,仙氣繚繞,自古便是洞天福地,多少求仙問道之人跋涉而來,隻為尋訪有道之士。
那初開靈智的小白蛇,不耐夏季酷暑的炎熱,出洞來在那潺潺溪水之中玩耍之時,卻被那山中的捕蛇人擒獲,眼看便要命赴黃泉,心地純善的小牧童,不忍小白蛇喪命,以采摘的蜜桃交換,捕蛇人酷熱難耐,遲疑之中也為小白蛇贏來了一絲契機......
那捕蛇人就是金山寺法海的前生,心地純善的小牧童便是一千七百余年後“許仙”的前世,而小白蛇也因緣際會的拜入了黎山老母門下,歷經一千七百余年的修煉,終於脫胎換骨達到霞舉飛升的境界,但恩情未報需得了斷塵緣,方能得道飛升的白素貞。
“娘子……”
包文正輕歎一聲,已知自家娘子白素貞和法海的宿怨在前,而現如今天庭蟠桃宴後,只怕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那法海乃是佛家弟子,必定受人指使前來發難了。
“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貴為五方五老之一,法力無邊自是不言,更有普賢菩薩和文殊菩薩在,如今的依仗,便只有太上老君所贈的至寶“金剛琢”了,與其等這法海臨門相欺,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了法海,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先迎來這親赴金鼇島碧遊宮的時機,再相機籌謀……
“娘子,以你兩千載的道行,借這“金剛琢”之威,是否能一戰勝之?”
包文正將懷中烏光內斂的至寶“金剛琢”取了出來,仔細的端詳之際,那孤傲之中已然將若有似無的殺意顯露出來,輕聲問道。
“官人……”
白素貞愕然的望著身側的枕邊人,心中的驚駭自是不言而喻,那集世間美麗和優雅以及高貴為一身的女子,幾近兩千載來,何曾壞人性命之事……
不寒而栗,五味雜陳湧上白素貞的心頭,這最親,最近,最愛的枕邊人,到底有什麽樣的過往,為何殺伐如此果斷,甚至渾然不將性命放在心上,動輒便要奪人性命……
“你與法海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要跟他過不去?”
那語調婉轉悠揚,如水似歌,與世無爭的優雅女子,深知六道輪回,報應不爽,只能苦心的勸慰,也好轉圜自家官人的殺戮之心。
“樹欲靜而風不止.......”
包文正舉目凝望著那明眸善睞、傾國傾城的絕美婦人,一股溫馨也隨之湧上了心頭,抬手握住了自家娘子白素貞的柔荑,面頰上浮現了一絲笑意,柔聲說道:“娘子,這世間有許多事,不是我們與人為善,便能將欲起的禍事消弭的。”
語調一轉,也變得陰冷下來,緩緩的側首望著那窗外的大雪紛飛,那陰狠毒辣的本性也再無遮掩,
言道:“與其坐等禍事臨頭,倒不如先下手為強!”他,歷經四世輪回,從來不曾有過如此溫馨的感覺,是以極為珍惜,只因即便是重返繡玉谷移花宮,面對風華絕代的邀月宮主和憐星宮主,也只是歸於平淡後的心灰意冷;望著一雙兒女,舐犢情深也自是不假;但現如今,為了白素貞不被法海鎮壓在雷峰塔下,唯有畢其功於一役,先下手為強!
“娘子,我與天庭的蟠桃宴上,當眾落了觀世音菩薩的面子,也夾槍帶棒的斥責了文殊菩薩和普賢菩薩,這口惡氣依照慈航道人的心性來講,自是不吐不快!”
包文正緩緩的起身行至那窗欞之前,任由那寒風夾雜著雪花迎面吹來,衣袂飄飛之中更是發髻飄飄,緩緩的言道:“而這法海是佛門弟子,與你我又有宿怨在前,若以“人、妖”婚配有悖天道,前來興師問罪,你我夫妻便失了先機。”
“以你一千七百余年的道行,又有這人參果、草還丹的仙靈之氣為增益,攜太上老君的寶物“金剛琢”之威,當能一戰勝之,永絕後患!”
寒風呼嘯,嗚咽之聲如泣似訴,零星的雪花飄入廂房之內,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當窗而立,智珠在握卻又殺伐果斷的氣魄,令那嬌豔俏麗、嬌媚不可方物的丫鬟小青,美目之中異彩連連,為之暗讚不絕。
“官人!”
那一聲哀怨的語調之中已然多了幾絲落寞,白素貞本是孤潔的清修女子,得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指點迷津,那恩情又豈能不顧,望著陌生的幾近素味平生的枕邊人,猶記得西湖斷橋之上那猶如翠竹新生的少年郎,猶記得昔日那一曲琅嬛引來彩蝶翩翩,力盡而亡之後“撕衣藏蝶”的人兒又到哪裡去了......
原來,畫皮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股寒意自心頭升起,白素貞輕啟蓮步走到了“許仙”身側,抬起纖纖玉指握住了那寬厚的手掌,猶然抱有希冀,輕聲言道:“觀音菩薩妙難酬,莊嚴清淨累劫修,只要我們誠心悔過,菩薩不會跟我們計較的!”
眉如小月,眼似雙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點紅,淨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柳歲歲青,那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那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那也是有求必應的觀世音菩薩。
封神一戰那悲壯且蒼涼的過往,早已消逝在歲月長河之中,十二金仙在“九曲黃河大陣”中被“混元金鬥”削去頂上三花,閉了胸中五氣,有其四叛門出教投身入西天靈山, 此事涉及到原始聖人的顏面,故而無人敢提及。
便是修行幾近兩千載的白素貞,也不知慈航道人究竟是誰......
畢竟,黎山老母也只是無當聖母的“善屍”,白素貞與碧遊宮雖有淵源,卻非碧遊宮門下弟子.......
“呵呵......”
那平淡的笑聲中又夾雜幾分譏嘲的意味,以及“作繭自縛”的落寞與無助,正所謂聞弦音而知雅意,經此一言之後,包文正已然明悟了自家娘子白素貞的孤潔與純善。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娘子!”
“如來佛祖敢把孫猴子鎮壓在五指山下五百余年,觀音菩薩敢用緊箍咒將那潑猴當做提線木偶,生生的將那桀驁不馴的齊天大聖,變成了西方佛教的鬥戰勝佛,變成了一條狗.....”
包文正反手握住了白素貞的柔荑,凝望著那集世間美麗和優雅,以及高貴與一身的絕美女子,心中黯然之下卻不僅思量起,百莽山那魅姿豔逸亦是風華絕代的女子,那自屍山血海之中嫋嫋而來,那滿手血腥,踏著森森白骨回眸一笑的絕世妖王。
感觸之間,包文正一計不成,一計又生,柔聲說道:“觀音菩薩,又何嘗受得起我的悔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我夫妻同心,也無需去求誰!”
自從受玉帝敕封為中天北極紫微大帝的那一刻起,包文正便是“名正言順”的截教首徒,封神一戰之後三教再無同門之情,自天庭一行的所見所聞便可管中窺豹,又何況是那叛門出教,西天靈山的慈航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