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三娘面罩寒霜,蛾眉倒蹙,走上前來果決之極,倒也並沒有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
莫說是呂三娘大有一言不合便拔劍相向的架勢,這衡山仙門的柳清風,恆山仙門的惠靜師太,嵩山仙門的圓空禪師和青城仙門的周三陽,若是逢到了此般場景,也勢必會與人見個高下,這已經是關乎到師門的顏面,斷然不容退卻。
包文正此時固然可以故作惶恐,趁勢任由呂三娘出頭,但卻與心中的籌謀背道而馳,既然要與這修道仙門中嶄露頭角,就勢必不能如此做派,現成的借口又豈能不用。
“諸位仙師,文正身受呂姑娘救命之恩,又豈能不思回報!”包文正上前一步,抱拳行禮後擲地有聲,一副俠肝義膽的口吻,頗有義薄雲天的氣勢,朗聲說道:“待文正學有所成,必定隨諸位仙師,以斬妖除魔為己任,滌清這朗朗乾坤,還我黎民百姓一片湛湛青天!”
此言說罷,便已經堵死了所有人的口舌,若是轉投別派,便是枉顧救命之恩,乃是不義之人,且勢必會如同呂三娘一般行走天下,掀起腥風血雨。
這四位仙師雖是同列“五仙”,但聲名不顯,以此推斷便是與自家的“俠肝義膽”所不符,因此與峨眉仙門的呂三娘倒是極為契合。
無言以待,四人皆乃城府極深,尤以衡山仙門的柳清風以舌燦蓮花著稱,但此刻卻是尋不出一絲言詞之上的紕漏,嵩山圓空禪師輕宣佛號,退了下去不再言語;恆山慧靜師太與黯淡的眼神之中,又浮現了“孺子可教”的希冀神采。
唯有青城仙門的周三陽卻是動了薄怒,如此一來便是雞飛蛋打,不但令峨眉仙門平添劍修奇才,十余年後便是如虎添翼,且孤男寡女時常相處,若是當真動了情愫,近水樓台終究也無可奈何。
周三陽喜怒不形於色,此刻含笑恭祝說道:“如此一來,呂家妹妹得收高徒,日後峨眉仙門中興,便是指日可待!”
周三陽一語道過,看似平平無奇,但卻包含著兩個意思,可謂是其心可誅,一來則是指明呂三娘乃是“五仙”之一,若是這包文正入得峨眉門楣,也勢必與其師徒相稱,方可不落“五仙”的顏面;其二則是開誠布公的恭賀峨眉仙門中興可期,無非是提醒令恆山慧靜師太,衡山的柳清風以及嵩山的圓空禪師,十余年後這包文正一旦修行有成,將打破五仙門的平衡,自此峨眉仙門將一家獨大!
呂三娘雖是性子孤潔之人,但卻並不愚笨,心知五大仙門數千年來,若遇外敵雖是同氣連枝,但彼此之間也常互爭長短,便以退為進含笑說道:“峨眉仙門如今不過僅存小妹一人爾,世間的良材美玉何其之多,孤木難成林,又怎及得上青城仙門和嵩山仙門,那才叫中興可期!”
青城仙門與嵩山仙門,皆是弟子眾多,雖是良莠不齊,但也不乏後起之秀,與五大仙門之中,中興之勢已成,早有互較短長之意,呂三娘不過是烈火烹油,將此事輕飄飄的一語帶過而已。
只是這推諉之言,又何嘗能令人信服。
當今五大仙門雖然勢微,但皆是有這數千年的傳承,門派陣法之內底蘊深厚,非是無有仙家至寶驅策,只是但凡至寶唯有有緣之人方能駕馭,如這呂三娘,便是領悟“以劍載情”之後,便與劍塚凝聚“青萍仙劍”的劍靈,重振了即將湮滅的峨眉仙門。
“南明離火”一出,便是那黑山老妖和百莽山的春三十娘,以及那九幽澗的九幽娘娘也不敢小覷,
何嘗是門人之眾,所能比擬! 柳清風含笑上前,開言說道:“峨眉仙門得此高徒,亦是我正道之幸,我五大仙門本就是同氣連枝,不論這位少俠拜入何派,皆是我仙門之幸,黎民百姓之福!”
此言一出,提及五仙門同氣連枝之誼,將本略有些凝重的氣氛轉圜不少,但隨即柳清風一番言詞說出,令青城仙門的周三陽心生歡喜,令峨眉仙門的呂三娘卻是生了薄怒。
“少俠隨三娘遠道而來,日後拜入峨眉仙門之後,便是我正道之士,我等身為長輩,卻是不可空手!”
“我近來煉製一件寶物,名為“洗硯筆”,少俠不妨持劍近前,待我為你演練,權當見面禮可好?”
柳清風不過是拋磚引玉而已,便是施展這“洗硯筆”也不會傷了包文正,反倒當真會將這寶物贈與,足以令呂三娘生不出一點怒氣。
但除了那恆山仙門的慧靜師太之外,那嵩山的圓空禪師和青城仙門的周三陽,若是值此良機,略微下了重手,便能令包文正道基受損,而後故作羞愧的模樣,呂三娘礙於五大仙門同氣連枝的情誼,便要生生吃了個啞巴虧,忍下這口惡氣。
包文正早已將這五大仙門的齷齪瞧在了眼中,心知若是應下這持劍近前,有呂三娘在側,雖不至於丟了性命,但又豈肯無辜犯險。
“倒是多謝仙師的好意了,只是文正曾與萊陽鎮與惡鬼廝殺,重傷未愈之時,又驟逢厲鬼,若非呂姑娘出手相救,早已性命不保!”包文正故作無奈的歎息,一副銘感五內的欣喜,拱手施禮盡顯文弱的書生之氣,神色黯淡之極,就只差沒有吐出一抹殷紅,裝作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來逃避這場無畏的“演練”。
嵩山的圓空禪師卻是上前一步,伸手之間便有一道明黃色的光暈籠罩過來,為包文正滌淨了身上的陰氣,含笑說道:“我嵩山仙門的佛法,本就專克這陰魂怨氣,日後斬妖除魔若是力有未逮,不妨來我嵩山。”
“五仙門同氣連枝,自是不會坐視不理!”
圓空禪師坦然自若,用言詞堵死了包文正最後的退路,卻是一副冠冕堂皇的腔調,瞬息之間便收回了佛光,含笑退了下去,依舊是慈眉善目,寶相莊嚴,佛家高人的做派。
包文正拱手施禮,不動聲色的謝過圓空禪師,心中卻是寒意更重,委實料想不到這仙門之中,竟是如此的做派,拿言詞硬生生將自家擠兌的無路可退。
“凡鐵鑄造的長劍,未免沾汙仙師的寶物,便唯有借呂姑娘的寶劍一用!”
包文正遍思之下,只能希冀呂三娘的“青萍劍”,能與梅絳雪的“吟雪劍”一般,具有無上的神通,或可幸免於難。
呂三娘卻是盈盈一笑,伸出青蔥玉掌將背後的“青萍劍”拔了出來,掐動法訣略有轉圜那凌厲無匹的劍意,而後遞給包文正,笑著說道:“青萍劍乃是我峨眉仙門的至寶,能勾動“南明離火”,劍靈我已然施法蟄伏!”
呂三娘雖是面帶笑意,但是那眉宇之間的不悅已然呼之欲出,誰人不知這青萍劍能勾動“南明離火”,此刻再次道出,便是動了真怒,意欲震懾眾人,若是當真宵小行徑,便休怪自家了!
青萍劍長二尺七寸,劍身有數片青色浮萍宛如龍紋鱗甲,青光與龍紋鱗甲上流轉不已,與古樸之中更顯森森寒意,觸手之際便湧來一陣暖流,心念一動真氣湧入其內,便乍現了一尺長的劍氣吞吐不已。
包文正有峨眉仙家至寶青萍劍在手,又有呂三娘在側,適才心中的忌憚便一掃而空,仗劍走了上前,擺出《花神七式》之中最為嫻熟的“披星戴月”殺招之一,卻是扮作後生小輩肯請前輩賜教的神色,恭聲說道:“還請仙師賜教!”
柳清風眼見包文正溫文爾雅,盡顯書生意氣,與儒家修行之途也是契合,心中雖是暗讚不已,卻唯有拋磚引玉,不可坐視峨眉仙門獨尊五大仙門。
由烏金鍛造的“洗硯筆”通體紫青,便是那筆毫也是渾然一體,柳清風拂袖之間便將“洗硯筆”拋在空中,夭繞靈動的泛起紫青色光暈,便朝包文正緩緩的逼了過來,那“洗硯筆”雖是不過尋常兼毫筆粗細,但卻是與輕顫之中“嘩嘩聲大作”,仿若正與那宣紙之上疾書一般。
包文正體內的《明玉功》流轉猶如江河翻騰,足尖輕點便猶如巧燕鑽林,輕盈的掠起之際,手中的青萍劍便朝這“洗硯筆”斬落下去,出劍便不能容情,便是那忘卻生死,一往無前的悍勇之風。
“洗硯筆”雖是柳清風祭煉的寶物,但又怎能與峨眉仙門的仙家至寶針鋒相對,尤其是那青萍劍上吞吐不已的劍光,分明是呂三娘打入其內,這一劍已有呂三娘《裂天劍典》三成的功力。
柳清風本就是拋磚引玉,雖是不懼包文正手持青萍仙劍,但又怎會枉做小人,自有青城仙門的周三陽效犬馬之勞,故而掐動法訣,“洗硯筆”交織出一副山水畫卷略微阻擋,將這“洗硯筆”的幾種變化道出,便施法收回了寶物。
包文正拱手施禮,謝過了柳清風的美意,而後便故作拘謹的退了下去,心知這恆山仙門的慧靜師太自是不會出手,便是這嵩山仙門的圓空禪師,也未見得枉做小人, 唯一要忌憚的便是那青城仙門的周三陽。
果不其然,惠靜師太與圓空禪師各自上前,皆是言及佛門的寶物,與道家的寶物本就大相徑庭,難以運轉自如,倒不如以丹藥相贈,免去數十年的苦修。
呂三娘雖是瞧不上恆山仙門和嵩山仙門的靈丹妙藥,但卻是含笑令包文正上前謝過,既然無需動手倒也是一件幸事,而後鳳眼含煞的冷冷瞧著“松溪劍”周三陽。
周三陽雖知上前動手,必定令呂三娘不快,日後意欲與其結成道侶也是鏡花水月,但是這包文正已然領悟“以劍載情”的劍修法門,勢必不能讓峨眉仙門如虎添翼,兒女私情不過是過眼雲煙,當以師門中興為重。
“我青城仙門與峨眉仙門同為蜀山一脈,日後倒要好生親近,他日斬妖除魔,滌淨這世間的魑魅魍魎,乃是極為凶險之事......”
周三陽邁步走了上前,面頰上浮現了悲天憫人的神采,含笑說道:“我青城仙門有一套劍法,名為“萬劍歸宗”,不妨與你演練一番,至於能學到幾成,便要看你的緣法了!”
“不勞煩周師兄指教!”呂三娘踏步上前,冷聲說道:“若是技癢難耐,便由三娘領教一番!”
“試看你青城的《萬劍歸宗》和我峨眉的《裂天劍典》,孰強孰弱!”
呂三娘一襲長裙風姿綽約,此刻面罩寒霜,鳳眼含煞,更顯孤潔的氣息,那一股凌厲無匹的劍氣呼之欲出,招手便將青萍劍攝來,緩步走到了周三陽身前,大有一劍可抵百萬師的無雙氣魄,便是令須眉也為之折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