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檢查一遍，準考證帶起了嗎?”　　“都全了，走吧！走吧！”

　　“行了，早點兒到還能多看一會兒。”

　　天微亮，大槐村的村口就湧出了一批人，背包挎兜神采奕奕，哈氣冒白煙的寒冷也難阻他們興奮的腳步。

　　三三兩兩都借了自行車，畢竟是人生頭等的大事，好些離得遠的昨天就住到了縣裡。

　　林安雅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幸好昨天早早睡下養精蓄銳，要不然非得被他們鬧發毛不可。一個個起的愣早，讓聽到動靜的也睡不下來，滴瀝咣當都跟著起了。

　　這樣激動的心情到了考場也沒止住，考場是佔用了先初中的教室，推到九點開考是為了照顧路遠的同學，但實際上每沒一個遲到的，可見大家對這次考試的重視。

　　時間到，檢查進教室。

　　準考證等證件都是之前報名後急急印製的，畢竟正式文件下達離考試只有一個月的時間而已。

　　斑駁脫落的牆皮、坑坑窪窪的課桌、新塗了漆的黑板，都難掩眾人的氣勢。

　　其實最讓林安雅感慨的是這時人們的自覺素質，出題時間短、保密措施少、監考全靠人力，但在全省政府組織、教室無私奉獻、各界大力支持下，考試順利舉行。

　　第一科政治，按著《毛選》寫就好，這時沒什麽出彩的，也不要想寫一些“驚世駭俗”的論點，沒人拿前程開玩笑。

　　林安雅小心眷寫答案，試卷是32開的，答題紙也只有一張，畢竟紙和油墨是計劃供應。

　　下午開考語文，拿到試卷她就松了口氣，四道題。

　　第一題:標調

　　對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溫暖。

　　第二題:用比喻或擬人的修辭手法造一個揭批“四人幫”的句子。

　　第三題:古文翻譯(陳勝吳廣紀事節選)

　　第四天:作文，心裡的話兒獻給華主席，為四個現代化做貢獻，二選一。

　　說實話，這份初小水平的試卷對安雅實在算不上什麽。而這份簡單背後折射出的歷史歲月卻讓她唏噓:高考廢除後並不是就沒有大學生了，只是大都是小學初中水平，被“推薦”成了工農兵大學生，知識的銜接斷層可想而知。而現在恢復後的第一屆受教育最好的竟然是老三屆，其他大多是初小水平。

　　這讓習慣了後世各種題海戰術的林安雅唏噓感慨的考題卻難住了大半考生。

　　對於這次被人高喊著“上天下地”的考試，很多人抱著僥幸嘗試、隨大流、撞大運的態度報了名，政治還能喊喊“口號”，古文就真的坐蠟了。

　　某省，某考場。

　　“夫夷以近，則遊者眾。險以遠，則至者少。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這是啥?

　　考生懵逼當場，看著教室內刷刷書寫的同學，咬咬牙，捉緊筆開始寫，總不能交白卷，能寫一點兒是一點，說不得蒙對了呢?

　　“姐夫領著小姨子去游泳，到那一看，人太多，沒有下去，這是不道德的……”

　　作文怎麽辦?歌頌華、主席啊！

　　“×主席是紅太陽，在我的心中……，沒有×××，就沒有我……”

　　作文是個難題，林安雅咬著筆犯嘀咕，不知道怎麽下手。

　　不是太難，高三語文老師也是教導主任陳師太的“敦敦教誨”還在耳邊，“套模板，挖深度，實在不行摞例子，多用排比，沒有新穎也要文采湊……”，

可是讓沒有生活經歷的林安雅寫“艱苦經歷”“歌功頌德”太為難了，唉！還是四個現代化吧！　　這又有了新問題，政治形式不明朗，“高瞻遠矚”的未來見識不能提，還是規規矩矩寫議論文吧！

　　嗯，高舉四個現代化旗幟，擁護國家決策，填點兒名人事例，表一表不怕苦不怕累的奉獻精神，最後在展望一下未來。不錯，字數夠多了，紙都不夠用了。

　　這一天全國各地正上演著各種各樣的情形，一天都考試後都紛紛沉默出場。或是苦悶、或是振奮，不一而足，都為第二天的考試卯足勁兒。

　　一夜安睡不提，第二天林安雅腦清神足的踏入了考場，而很多人帶著熬了一夜的黑眼圈，顯然臨陣磨槍熬了一夜。

　　在見識了昨天簡單的“小升初”式考題後再看今天的數學卷子林安雅已經沒有那麽驚訝了。

　　提筆揮灑，很快就“刷刷”完成了大半，這讓還在苦思冥想的同堂考生詫異不已，監考老師更是直接踱步走了過來。

　　林安雅也不抬頭，需要驗算的部分真的不多，大都是基礎公式，口中默念一下就出答案。這讓她又感覺到了當年學霸時的狀態。

　　前世網上曾熱議過這場考試，很多看過試題的同學憤憤道:要是我回到那時候分分鍾全國第一。不好意思，兄弟們，我今天就替你們完成心願啦！不要太感謝我，我會驕傲的，哈哈哈哈！！！

　　史地問:中國四大發明?

　　一考生答: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

　　哥們兒，不是帶“大”字就是四大發明！

　　又一考生答:長矛、大刀、火箭、原子彈。

　　不錯，很有暴力美學！但怎麽能沒有板磚呢?

　　這不是笑話，也不該取笑。只是從這裡看出一些故紙堆裡、老一輩記憶中的那段歲月痕跡。

　　“時間到，收卷。請各位同志放下筆，依次退出考場……”

　　終於結束了！

　　這次安排考試時間是三天，但現在對大多數人來說已經結束了。考試文理分科，文科政治、語文、數學、地史一張卷，而理科是物理化學一張卷。而對於想考外語學院的人再加一門外語，英、俄、法、德、日、西班牙、阿拉伯語，而且只有少數幾個省市自治區才有。

　　其實這時候會俄語的不少，這算一個時代特色吧。如果其他幾科考得不好，也可以用外語加加分。

　　林安雅看到很多走出考場的人狠狠松了口氣，這時候面上輕松、快樂的沒有，一個也沒有！更多的還是懊悔、忐忑、茫然。就連門外很多陪考的家人迎上去也不敢提一句“考的怎麽樣”。這次考試對於考生和他們的家人和親人來說都是一場難耐的煎熬。

　　張國梁接上了兩個妹妹就往回走，一路上誰都沒開口，只聽到“叮鈴鈴”的車響。張國梁是不知道怎麽說，林安雅是怕火上澆油，最後只能看著秀兒到了家就躲回了屋裡。

　　乾媽的勸慰聲、秀兒的啼哭聲隱隱傳出，張國梁和張叔兩個大男人只能呆在外面著急。

　　“安雅啊！你看，這次秀兒這妮子有機會嗎?”張叔磕了磕煙袋，嘴唇蠕動，還是忍不住問出來。

　　其實從秀兒的表現就能看出來她這次怕是不盡人意，但安雅有哪能潑涼水呢！

　　“結果沒出來我也不能保證什麽， 我就從我的感受說說吧，這次考題出的不難，基本是初中水平，高中的知識不多。我和秀兒都考的文科，能背的都背了，我覺得秀兒就算差也差在數學，這不是一兩個月能學完弄懂的。”

　　“但說這樣就沒機會了也不盡然，為什麽呢?因為大家數學考的都不好，沒學過、忘記了，底子扎實的不多，這就讓平均分拉下來了，這樣錄取線也就拉低了。”

　　“而且還有填志願，每個大學錄取線不一樣，好的上不了往下選一個也好，我看咱們省大就不錯，離家也近。實在不行還可以調劑師范，出來就是老師，安安穩穩的也不錯嘛！”看到秀兒和乾媽不知什麽時候立在們邊兒聽著，林安雅趕緊揀好的說。

　　“就算這次不行，在等半年又能考一次，有了這次經驗和半年準備時間就更有把握了不是?”

　　“也不用等下回，我聽安雅說的那個師范什麽就挺好的，當老師好，乾乾淨淨也不累，她一個女娃還想幹什麽大事不成，我看這個就不錯。安雅你啊費費心，幫她想想法子。”乾媽聽了話眼前一亮，拉著林安雅的手不斷的說。

　　“老婆子你瞎說什麽呢?填志願的事兒孩子不是說過了嗎?她一個丫頭能幹什麽?你這是瞎想……”

　　雖然張叔和乾媽為此吵嚷了起來，但秀兒這是倒平靜了許多，拉著林安雅進了屋。

　　這時候只有等待，和芸芸學子等待最後的揭榜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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