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送走舅舅,又回通州祭過祖先,羅錦言初為人婦的生活正式開始。
可她依然是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外院的事情不用她管,內院的交給常貴媳婦,明遠堂裡只有兩個主子,事情很少,加之她是做晚輩的,又是年輕媳婦,迎來送往、各府之間婚喪嫁娶的禮尚往來也不用她操心,她反而比在娘家時更輕松。
她歪在炕上看那本《大周景物志》,屋裡放了冰山,玻璃窗子敞開著,有微風吹進來,清清涼涼,很是舒服。
常貴媳婦在門口轉悠了好一會兒,原想不說了,又想到離開楊樹胡同時,老爺把他們夫妻叫到書房裡的一番叮囑,她覺得還是要給大奶奶提個醒兒。
她侍候羅錦言七八年,對於羅錦言的脾氣很清楚,如果是不在乎的人和事,別人還會裝裝樣子,可羅錦言卻是全然不會放在心上。
在娘家時有老爺寵著護著,可現在出嫁了,秦家不是普通的人家,她嫁的也不是秦家普通的子弟,整個秦家的人都在看著呢,總不能還像在娘家似的,想怎樣就怎樣吧。
想到這裡,常貴媳婦鼓足勇氣走進屋裡,屋裡只有立春和春分兩個丫鬟,立春用隻小小的銀匙在挖西瓜籽,春分則正在給耳朵抓癢癢。
看到常貴媳婦進來,兩人連忙起身,羅錦言也看到她了,指指炕下的杌子,示意讓她坐下說話。
常貴媳婦半側著身子坐下,直到羅錦言放下手裡的書,她這才輕聲說道:“大奶奶,雖說大老爺那邊不用您去晨昏定省,可您過門也有十來天了,怎麽也要過去問問安。”
羅錦言想了想,從通州回來後秦玨帶她去過一次,秦燁有客人,秦玨連門都沒進,就帶她回來了。
公公管著秦家的庶務,若是有婆婆,也能避諱著,可公公是鰥夫,楚茨園裡來來往往的人很多,除了外男就是外院的管事,和以前的明遠堂一樣,內外不分。
不過常貴媳婦說得在理,她活了兩世,也沒有與公婆相處的經驗,這件事上她的確做得不足。
下午的時候,前些日子遞上去的奏折被打了回來,這是秦玨的第一份奏折,為此他頗費了一番心血,沒想到就這麽給扔回來了,上面只有莊淵的幾個字,這讓他很是惱火。
偏偏這個時候,秦珈跑了過來,在松濤軒裡磨磯著不走,見秦玨看都不看他,秦珈這才厚著臉皮說道:“大哥,有件事我想了好多天了,覺得還是告訴你吧,如果我一直不說,萬一哪天喝多了說出來,被你知道了更不好。”
秦玨淡淡地看他一眼,沒有理他。
秦珈從小到大,早就習慣秦玨的態度了,他抓抓頭髮,伸長脖子,小聲告訴秦玨:“雙朝認親時我就看著小嫂子面熟,想了整整一天,我敢肯定我以前就見過她。”
秦玨終於又看了他一眼,這次沒有了淡漠,而是像刀子一樣,秦珈嚇得縮縮脖子。
“什麽小嫂子,這是你能叫的嗎?”秦玨的聲音沒有一點溫度。
“大......大嫂,是大嫂。不過大哥,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見過她。”秦珈不知死活地繼續說道。
“胡說,她回到京城才兩年,又是養在深閨,你怎會見過她?”秦玨已經很不高興了,成親之前他要絞盡腦汁才能見她一面,兩家沒有定親之前,秦珈應該都不知道有她這個人才對。
“不是,大哥,我不是這兩年見過她的,是小時候見到的,她長得......長得那樣,我不會記錯的reads();。”秦珈不傻,他已經感覺到山雨欲來,但是話已至此,必須要解釋,對,解釋。
他卻不知道,秦玨心裡更來氣,沒好氣地質問:“她小時候住在昌平老家,你不要胡說八道。”
“我在梅花裡見過她的,您還記得嗎?那年冬天您從外面回來,在梅花裡住了兩天,當時我不是也在嗎?有一天我爬到牆上想看看隔壁人家,就看到小嫂子,不對,看到大嫂了,她只有七八歲的樣子,蹲在雪地上撿花瓣,我要給她摘梅花,她卻不說話,衝我施禮就走了,害得我摔斷了腿,一直躺到來年二月才能下地。”
秦玨怔住,梅花裡啊,羅家長房就在梅花裡,那年秦珈從牆頭上掉下來摔斷了腿,而他便是在秦珈被送回九芝胡同的第二天帶著張廣順他們出城的。
只是太可恨了,秦珈竟然比他還早一天見到羅錦言。
而且還敢和羅錦言搭訕!
他瞪著秦珈,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秦珈果斷滾了,滾到門口又折回來:“大哥,您能不能幫我向大嫂討一把鳳陽先生的壺啊?”
想起那五抬壺,秦玨就牙疼,於是他冷哼道:“你還想覬覦你大嫂的嫁妝?“
這個帽子太大了,秦珈屁滾尿流的跑了。
秦玨讓明月去把蘇必青找過來。
他有兩名清客,一個是汪魚,一個是蘇必青。
汪魚擅長臨摩書畫,但對於政務,見識上要短了些,但蘇必青為人機敏,善於揣摩,且還精於雜七雜八的事,前幾年被他派去監督造船,去年才回到京城。
蘇必青進了松濤軒就沒出來,晚膳也是這裡用的,直到掌燈時分,秦玨把重新寫過的奏折交給若谷,讓他明天一早便遞過去,這才和蘇必青一前一後走出松濤軒。
羅錦言已經用過晚膳,顯然正在等著他,認親時秦燁賞的紅木箱子就放在炕桌上。
秦玨上了炕,便像沒骨頭似的往羅錦言身上靠去,羅錦言側身躲開,可還是讓他靠住了半邊肩膀。
丫鬟們全都低下頭,假裝沒有看到。
“你不會好好坐著?”羅錦言問道。
“惜惜, 我的折子被打回來了,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羅錦言張口結舌。
這是秦玨?這真的是前世的那個秦玨嗎?
折子被打回來就是這模樣的?
這是秦玨生平上的第一道奏折。
那天在松濤軒裡,羅錦言是看過這道奏折的,以她的經驗,也猜到這道折子會被打回來,那時她有點幸災樂禍。
現在她也不想安慰他。
棱角分明的石頭雖然有性格,但是底蘊卻是要千錘百煉才能擁有。
粗礪的石頭到處都是,潤澤內斂的玉石卻不多得。
“你想讓我怎麽可憐你?”她問道。
“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