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京城民眾迫在眉睫但無人深想的問題。
大周朝有文治武功比肩秦皇漢武的同德皇帝。
同德盛世,歌舞升平,四海臣服,寧王作亂伊始,上至朝廷下至黎民,俱都沒有放在眼裡,直至連失浙江和江蘇,這才發現原來閩軍已如猛虎出籠,勢不可擋。
這一切和前世是一樣的,連同趙極對這場戰爭的態度也是一樣。
前世,李文忠為首輔,一時是報喜不報憂,直到兵臨城下才知晚矣。羅錦言初時不明白他為何會這樣,現在她知道了,李文忠是瑞王的人,瑞王父子想借寧王之手攻入京城,斷了趙極糧草增援,再與瓦剌軍裡應外和,將趙極余部一舉殲滅。所以李文忠才會消息抵抗,寧王才能勢如破竹。
可今世換了莊淵做首輔,韓前楚為兵部尚書,卻依然擋不住寧王趙櫪。
說來說去,原因還是出在趙極身上,南方兵力本就薄弱,他又把北直隸的精兵全都調去打瓦剌,這才給了寧王可乘之機。
羅錦言改變了事情的發展,毛文宣出局,霍英起複,莊淵做首輔,李文忠失勢,古淑妃沒有懷孕未能立後,但她仍然沒有改變這場戰爭!
寧王像前世一樣,在同年同月起事,也像前世一樣,在八月初打進山東,接下來,他用兩個月的時間,掃平山東,攻下天津衛和保定各衛所,打破了京城最後一道防線。
如果一切還像前世這樣,秦玨會在最後關頭挺身而出,單槍匹馬砍下寧王首級。
在前世,秦玨立下不世之功時,羅錦言只有三四歲,她是直到進宮以後才知道這一切的,那時已隔了十年。
這件事對她而言不但是傳說,更是載入史冊的赫赫戰功。更因為秦玨以那之後做了文官,對於羅錦言來說,這件事就變得更加不可思議。
時至今日,她從昌平來到京城,從柳樹林子到清心茶鋪,她親身經歷著寧王從準備到起兵,更領教了王朝明的厲害。
在這些人不知不覺中,她和趙宥、趙櫟、王朝明、毛文宣、莊淵、李文忠,全都交過手,沒有勝敗,但她得到了她想要的。
她從來沒有關心過這場戰爭,她甚至巴不得寧王和瑞王殺了趙極,奪了大周江山。
寧王打出的是匡扶皇家正統的旗號,所以他要表現得比趙極更仁慈。一旦他攻入京城,至少十年之內,不會對皇室宗親下手,勳貴和三品以上大員,但凡是願意投誠的,他必會委以重用。像羅紹這樣的五品小官,基本上是不會受影響的。
所以羅錦言根本沒有擔心太多,她更是早在一兩年就讓李青風屯了十幾萬兩的福建茶葉,趁機發財。
何況還有秦玨。
可是她的想法從上元節後便開始發生變化,她也開始關心這場戰爭。
而到了現在,她開始思索前世的那一切究竟是怎麽發生的,年僅十九歲的少年真的以一己之力扭轉乾韓,改變了那場戰爭的輸贏?
好像又有些日子沒有看到秦玨了,他還著她,目光灼灼,眼底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閩軍在浙江和江蘇均未屠城,趙櫟更將宏學大儒待為上賓,他的溫文寬和與今上的好大喜功形成鮮明對比,很多見過他的人,都讚他如沐春風,有聖帝之賢。”秦玨侃侃而談,書局內雅雀無聲。
羅錦言看著秦玨的眼睛,問道:“你也這樣認為?”
“哈哈哈,”秦玨大笑,笑得無拘無束,卻又帶著幾絲嘲弄,“其一,今上是英宗皇帝記入玉牘的皇子,趙櫟只是英宗的侄兒;其二,今上登基伊始,竇太后專權,韃靼幾次犯境,
竇太后先後派了兩位公主和親,高麗非但不納貢,更借功向大周索要賞賜,竇太后只能委屈求全,今上親政後,歷經二十載,破韃靼,掃高麗,百姓得以安居樂業,這才換來同德盛世,趙櫟這個時候卻還提什麽五大罪,說什麽皇室正統,不過是借口而已,比起今上的文治武功,他這等跳梁小醜,難登大雅之堂。”羅錦言瞪大了眼睛,是他,沒錯,這是秦玨,這是那個張狂傲慢的秦玨,難怪他之後會對趙極忠心耿耿,可是既然如此,他為何又要棄趙思而不顧?
“如果閩軍攻進來了,即使不屠城,可京城也會失守。”羅錦言輕聲說道。
“對,如果在十月初,援軍還不能到達,京城必失。”秦玨沉聲說道。
羅錦言搖搖頭,喃喃道:“等不及了,援軍不會來了,有人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今上無法抽調兵力支援京城,待到今上終於能回來時,大勢已去。”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子上的高麗紙照起來,斑斑駁駁,如同碎了一地的琉璃盞,亮晶晶的,散發著淡淡的七色光芒。
“這是張大哥告訴你的?”秦玨忽然問道。
他和魯振平早就有了聯系,但魯振平並不知道張廣順和莫家康的下落,只是猜到他們也和他一樣,在某個地方打聽消息。
秦玨先前也沒有猜到張廣順去了哪裡,有段日子,他甚至以為他們去了福建。但之後福建失守,李青風提前回到京城,卻不見張廣順和莫家康回來,他便知道他們沒有去福建。
他一直沒有想出來,他們二人究竟在哪裡。
但這一刻,他刹那間明白了,羅錦言把張廣順和莫家康派到平涼州,也就是瑞王的封地!
羅錦言歎了口氣,以秦玨的聰明,遲早能查出張廣順和莫家康的下落,但這個時候,他居然能這麽迅速想到他們。
“不是,那邊的消息早就斷了,送不到我這裡了。”她實話實說,江蘇失守,李家避到安徽,張廣順的消息是通過揚州中轉,已經斷了幾個月了。
“這是我猜的,信不信由你,不要再妄想趙極會在這個時候派軍增援,如果可以,在閩軍攻下江蘇時,他已經把軍隊派來了,不用等到現在。”
羅錦言說完,就見秦玨笑彎了嘴角。
“你笑什麽?你不相信嗎?”她問道。
“我相信,你說什麽我都相信,我只是......我只是覺得你稱今上為趙極,挺有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