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武家高義

　　武家堡外，逃難的人群，寒天大雪，女人哭，孩子叫地。武家堡內，不屬於武家的村民大多準備向南方逃難，以避戰火。

　　“武明忠，小鬼子離我們還有多遠了?”武家堡內，武家的男人都聚在練武場上，凜然而立，看著武烈。武烈這時也放下心來，向自己的大兒子問道。

　　“爹，還有不到二十裡。”武明忠老實地回答。

　　“鄉親們都走了嗎?”武烈又問。

　　“還沒走完，拖家帶口地走不快。”

　　“打開武家的錢庫，讓族中的女人和老人帶著這些錢，分發給逃難的村民。一分都不要留。打開武庫，把買來的槍都發出去，所有人隻要拿得動槍的，人手一支，跟我上堡牆上，今天是我們武家，為國盡忠的時候了。”

　　武明忠聽言，下去安排。六個兒子，就連最小的武明福，也分到了一把漢陽造和十發子彈，跟著四哥第一批上了武家堡的堡牆。

　　“明福，怕嗎?”武明文坐在堡牆之上問跟在身後的武明清。

　　“不怕，武家的男人，不知道啥叫怕。”

　　聽到隻有七歲的武明福回答的這麽乾脆，武明文哈哈大笑道:“好，好，是咱們武家的男人。一會小鬼子來了，不要發抖，就像四哥教你的那樣，瞄準，開槍，手不要抖，今天怕是過不去了，殺上幾個鬼子，黃泉路上也不孤單。”

　　武明福重重在點了一下頭。

　　“哈哈哈，老四。今天咱們就比一下誰殺的鬼子多，到了下面，咱們也是響當當地漢子。要挺直了走，誰殺的多，誰走在前面。”武明仁這時也上了堡牆把一支長槍往身後一背，坐在武明福的身邊，伸出手，疼惜地撫摸著這個隻有七歲的弟弟的頭。

　　而此時，武家堡外二十裡，山本武仁帶著一個中隊的鬼子，正向著武家堡的方向前進。

　　“太君。這個武烈為人又臭又硬，怕是不會投降黃軍，您為何這麽看重這個武家呢?”

　　一個胖胖的穿著黑色半身棉襖，戴著一頂狗皮帽子，凍得一邊不停地跺腳，一邊一臉媚笑地向山本武仁鞠躬。

　　“你地，不明白，我地大日本武士，我要把大日本帝國的武士道精神，傳播到你們這裡，武家是北方武林的領袖級家族，如果他能歸順我們大日本帝國。那將是我們大東亞共榮的一個良好的開端。”山本武，正眼都不想看這個猥瑣的翻譯，高昂著頭，自信滿滿地仿佛已經看到了武烈敗倒在自己手下一般。

　　“高，太君真高明啊！武家如果歸順了黃軍，那整個東北武林就是太君你的囊中之物了。太君真是高明啊！真是令我等歎服。”

　　山本打斷了翻譯官的馬屁。翻身上馬，不打算再理會這個只會拍馬屁的蠢貨。

　　拍馬走到了隊伍的前面，眼睛一直盯著武家堡的方向。

　　武列這時也走上了堡牆，武家戰刀已經交由武義帶走，他這時身背著一口大環刀，刀背厚重，刀身烏黑。一身短打沒有帶槍。看著幾個兒子都已經在堡牆之上，滿意地點了點頭。

　　又看向堡牆上的武家族人。所有人都面無懼色，手握武器，就等著於小鬼子一戰，更是滿意地點頭微笑。

　　卸下了武家族長的重任，武烈倒是輕松了很多，想到了武家的未來就系於武義一人的身上。不由地為武義擔心起來。

　　也不知道，武義現在走到那裡了，離沒離開武家堡的范圍。希望老天保佑他吧，也保佑武家的血脈，

不使武家從此絕後。　　一片雪花飄到了武烈的臉上，冰冷的感覺讓武烈回到了眼前的現實當中。

　　雖然散盡家財，無奈門路不廣，隻買到了二百多支各式長短槍支，子彈也隻有幾千發。族中子弟雖都有習武，但對這槍炮卻少有接觸。武家堡的圍牆也並不高，隻有三四米的樣子，都是普通的土牆，這一戰怕是要艱難了。

　　“爹爹，女兒也來守您守城。”

　　清脆的聲音從武烈的身後響起，不用回頭就知道這是自己最為疼愛的小女兒武秀清。武烈轉身看向秀清。愧疚地說:“秀清啊！你不恨爹吧?”

　　“女兒不恨，從小您就教女兒，忠勇仁孝。武家先祖的故事女兒也聽過不知道多少遍，身死為國，女兒也不敢讓幾位哥哥小看。從小就和您習武，一身的功夫也不是學著好看的。今天能和爹爹，幾位哥哥們，一起為國殺敵，女兒隻覺得自豪，沒有半分地怨恨。”

　　武秀清的話說的至誠至真。武氏一門忠烈，都抱著必死的決心，寧可戰死沙場，也不肯讓鬼子輕意地奪走我天朝一寸河山。

　　一寸山河一寸血，百戰忠魂笑對天。

　　為求忠義赴國殤，身死何須裹屍還。

　　身後就是自己的家園，數百無辜的村民，正扶老攜幼，舉家逃難，這些人都是武家佃戶，很多人已經為武家耕種了幾代的土地交了幾代的地租。今遭逢大難，武家挺身而出，擋在了這些人的前面，以血肉之軀，為他們爭得更多的時間。武家的幾個族中長輩和女人，拿著從庫房裡取出的大洋和糧食，分發給逃難的人群。

　　“大善人啊！和我們一起逃吧。東北軍幾萬人都擋不住這些鬼子啊，聽說他們來了是要吃人的。武當家的，和我們一起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是啊，武大當家的。和我們一起走吧。”

　　“武大善人啊！一起走吧，這武家老少幾百口人命啊！小少爺才七歲啊！和我們一起走吧，先逃得一條活路，再圖東山再起吧。”

　　圍牆下，對武家深有感情的佃戶們，紛紛求武烈和他們一起逃走。

　　“哈哈哈，逃?我武家的詞典裡就沒有逃這個字。你們世代們我們武家種田，今逢大難，我武烈，唯有一死，拚命拖住敵人的腳步，為你們爭取更多的時間，才對得起這幾代的交情。對得起我武家三百年傳承的忠勇仁義。你們快快走吧。此後一路保重，武某不能相送了。今武家逢此大難，但武家的精神不倒，血脈不斷，總有一天，武家堡會重建，到時候天下太平，眾位鄉親，可還願為我武家種地嗎?”武烈看著這些淳樸的村民，站的更直了。百年世家，三百年傳承。這些佃農，為武家創造了數不盡的財富。今天到了武家為他們也做點什麽的時候了。

　　“武當家的仁義，小老兒在這裡給您磕頭了。日後武家重建，小老兒定當攜全家投奔。日後三節四時，小老兒定當為武家眾為英雄奉上血食祭品。武家堡老小，隨我叩謝武家高義。”

　　村中一位秀才族老，帶著家人和村民們一起給武家眾人磕頭。一時間哭聲一片。幾位莊稼漢，更是挺身而出，要和武家一起抗擊倭寇，保衛家園。

　　“謝謝眾為鄉親厚愛。武家堡乃先祖三百年所建。今日怕是要斷於我武烈之手。我愧對列祖列宗，鄉親們，你們還是逃難去吧。我武家受眾鄉親供養三百余年。今天就是我武家求仁得仁的時候。你們速速走吧。我武烈，定為你們拖得日寇兩天的時間，讓你們可以安全地離開武家堡。眾鄉親，我武烈謝謝你們了。都走吧。這裡是武家堡，是武家的武家堡，武家人就算是死，也不能逃的。三百年基業，就算是毀了，也不能讓鬼子佔去一分一毫。”

　　武烈說完，抱拳向眾鄉親行禮，轉過身來，面向堡外，揮了揮手，讓這些村民速速離去。

　　武家所有族人，這時也分發完家財，帶著武器上到圍牆之上。站到了武烈的身邊。

　　雪越下雪大。村民們也都眼含熱淚，離開了自己的家園。

　　走一裡思一思啊

　　高堂老母啊

　　走二裡念一念啊

　　好心的街坊啊

　　走三裡擦一擦

　　臉上的淚呀

　　走四裡罵一聲

　　沒天良的鬼子啊

　　走五裡叫一叫

　　喂過的騾馬呀

　　走六裡瞧一瞧

　　放過的牛羊啊

　　走七裡望一望

　　平過的場院

　　一路走， 一路哭，一路走一路思。亂世人命不如狗，生逢亂世，又有幾人可以不思，不念呢。

　　殘破的牛車，拉著全部的家當，六十歲的老娘坐在車上，抱著二歲大的孩子。莊稼漢不是沒有血性，但看一看風燭殘年的老娘，想一想剛剛出生的孩娃，看一眼擔心受怕的婆娘。大多數莊稼漢，隻能是躲一躲腳，拉起大車，扶著老婆，離開了生活了半輩子的武家堡。

　　武義就混在這些人當中。身邊隻有老管家武福，身上隻有一口寶刀，一本族譜，還有娘親偷偷塞到自己懷裡的幾十塊大洋和給未來兒媳婦準備的玉鐲。

　　走一裡一回頭。看一眼武家堡的圍牆，看著爹爹偉岸的身影，筆直地站立於圍牆之上。

　　走二裡再回頭。看一眼武家的大門，仿佛看到娘臨行時不舍的眼神。

　　走三裡再回頭，看一眼武家堡的農田，仿佛又看到了眾兄弟春耕時揮灑的汗水。

　　走四裡再回頭，武家堡已經消失在風雪之中。武義向回走了幾步，被武福拉了回來。武義不住地回頭，希望能看到有武家的人追上來。跟自己一起走完這段，艱難的小路。

　　路越走越遠。人越走越悲。村中的老人們唉聲歎氣，婆娘們淚眼迷茫。漢子們垂頭喪氣。小孩子們也被嚇地不敢發出聲音。

　　雪還在下，那一年。中華大地，悲聲四起。那一年數十萬人背井離鄉。那一年武義重新開始了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