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趙大頭的傷,也不是多麽重要,只是猛然間被我一記上勾拳打中下頜,頜骨末端聯接的腦乾神經,導致暈厥。
這裡面的醫學原理我不懂,但我知道,拳擊比賽中的KO多數都是被擊中下頜,從而導致休克。
真正的生死搏鬥跟套路是兩碼事,根本沒有多麽花俏的動作,有的只是快準狠,直來直去爭分奪秒,一切以打倒對手為目的。
在送往醫院的路上趙大頭就醒了,只是鼻梁疼痛,讓醫生做檢查,鼻梁骨塌陷骨折,需要做手術。
費用方面不用擔心,劇組有墊付,也有保險公司處理,主要是相關責任人的態度。表哥勸不住我,哎呦哎呦歎氣,自己收拾了一番趕往醫院賠罪。胡老師作為武行老大,也趕往醫院探望,以示關懷。
這都是基本禮數,圈子裡的人都會做,也就是我個村野鄉民,想一出是一出,打完了也不道歉不處理,還美滋滋地吃飯。
若不是秦真一番開解,我還美著呢,少不得要去找小乙他們吹牛逼,嗨,今天打那廝一頓真爽。
眼下到了病房,是另一種氣氛,大家都對趙大頭表示關懷,也帶動我的情緒,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的確有些欠妥當,誠摯道歉。
場面上的話趙大頭比我會說,“沒事,我聽導演講了,最後一條拍的很好,能給這部戲貢獻我的個人力量,也算對得起劇組給的那份錢。”
眾人都笑,讚趙大頭識大體,懂大義,為了拍戲甘願奉獻,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正說著,醫生過來通知,準備手術。
趙大頭被推進手術後,場面就冷下來,無人說話。我看胡老師,胡老師黑著臉端坐,手中握著茶杯。
表哥給我使眼色,秦真也在後面戳我,都是一個意思,讓我去給胡老師道歉。
趙大頭哪裡我都低頭了,胡老師這裡還有什麽不好說?
但就是不好說,我知道應該去道歉,可話到嘴邊,開不了口。猶豫半晌,走過去道:“胡老師,我給你打點熱水。”
胡老師不看我,一臉嫌棄,手將杯子縮回去,簡短有力兩個字:“不用。”
表哥立時接茬,衝著我歪眉斜眼,“呵,現在你知道喊老師了,下午片場裡不是牛的很?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秦真也咯咯笑著,走去胡老師跟前,“胡老師消消氣,你也吃個橘子消消火。”
胡老師黑臉,“不需要。”
那表情很難纏,看來是被我氣的不輕。
若是以前,他擺這臉色我根本懶得看,小爺我長這麽大從來不受這氣,但此刻心性成熟許多,尤其是被秦真一番開導,懂了許多道理,大概能猜出胡老師是什麽意思。
就算他人好脾氣好,我畢竟是當眾頂撞他,讓他面子下不來,若是輕易的就原諒我,豈不是給以後的人都起了個壞頭?以後他還有什麽權威在?
所以胡老師現在這表情並不是針對我,尤其在眾人面前,他必須維護一個武行老大的威嚴。
我向前兩步,在胡老師面前站定,誠懇地說:“胡老師,我錯了,今天在片場你是為我好,我腦子糊塗,轉不過彎,辜負了你的心意。”
胡老師表情這才稍微緩和,扭頭看我,“哦,你現在知道錯了?你早幹嘛去了?”
我立正低頭,像做錯事的小學生。
胡老師哼一聲,“錯與對,我也管不了你,我也不會管你,就這樣吧。”
此話一出,
病房裡其他幾個人都動容,表哥最是激動,一腳踢在我屁股上,“看你乾的好事,給胡老師氣成什麽樣?” 秦真也掰開橘子往胡老師嘴邊送,嬉笑道:“胡老師你別嚇著他,剛才來的路上他可把自個罵了一路,說他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胡老師推開秦真,起身向外,口裡道:“多說無益,就這樣了。”話說完,人也飄出室外,走了。
表哥立即用手推我,擺頭示意去追。
我心裡不美,心說胡老師不近人情,我都這樣道歉了,他還要擺譜,裝什麽呀。
後面秦真也在推我,小聲道:“快去,追上去好好說。”
我搖頭,“算了,此處不……”
後面的話沒說完,就被秦真一根指頭堵住,拉著我向外,到樓梯口,避過眾人,才小聲說:“你呀,藥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當那麽多人面胡說,是自絕後路。”
病房裡才幾個人,也會有亂嚼舌頭的?我覺得秦真有些小題大做,把人想的那麽黑暗,就不能陽光些?
秦真卻不管,低聲問:“你不想做武術指導嗎?追上去,這是你的機會。”
我看看外面,胡老師早就不見了,再次搖頭,“算了,都已經鬧僵,就算我要做這行,也未必非得跟他。”
秦真急了,跺著腳跳,“笨啊,圈子這麽小,早晚會碰頭,想要成功,路子必須越走越寬,他從病房出去,就是在給你單獨去找他的機會,你怎不開竅呢?”
有什麽話不能當面說?非得偷偷摸摸?
秦真道:“肯定是些要緊話啊,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就算給台階,他也下不來,你兩個單獨說,就要簡單許多。別猶豫了,趕緊追,行不行你再試一次,又不吃虧。”
最後這番話給了我鼓勵,先前人面前我都丟過一次臉,再多一次又何妨?
萬一胡老師是在考驗我呢?
且不管秦真說的真假,胡老師在圈內的人脈對我有多少幫助,最要緊的一點,這份工作多少是些收入,我都幹了十來天,就不能堅持乾完嗎?
想到此將心一橫,下樓去追。
秦真又拉著我叮囑一句,“記住要點,死不要臉,只要你能做到死不要臉,沒有辦不成的事。”
這話刷新我的三觀,很難想象,這是從一個女孩子口裡說出來的話。
追出醫院,不到三分鍾,果然在前面看到胡老師身影,三兩步過去,開口道:“胡老師,我錯了,再給我次機會。”
胡老師看我一眼,繼續緩緩前行,口裡道:“機會可以給你很多,但你不適合這行業。”
這話說的,他就能給我斷了前程?不過語氣已經不像之前那麽生冷,這是好事。
跟著他走,問:“為什麽?”
胡老師說:“你性子太直,太魯莽,遇事不會用腦子,這是大忌。”
我虛心點頭,“胡老師說的是,我的確魯莽了。”
胡老師看我一眼,問:“那你說說,這件事你錯在哪?”
我如實回答,“是我太武斷,不該我出頭的事情強出頭,破壞行業規則。”然後將先前秦真給我分析的那一套理論複述一遍。
胡老師點頭,“這原因是你自己悟出來的,還是別人教你的?”
我答:“別人教的。”
胡老師道:“看,這就是根本問題,你做事不帶腦子,凡事要靠別人點撥你才明白,自己判斷不出好壞,隻憑個人感覺亂來,由著你自己性子撒野,你知道這性格會給劇組帶來多大災難?”
我不知如何回答。
胡老師下了判定,“現在你懂了?我不是怪你出手打人,我是怪你不動腦子。劇組那麽多眼在看,演員是怎麽回事誰心裡沒譜?別人都是瞎子?別人都沒有你正義?那別人為什麽不去做,偏偏你就敢上?”
胡老師向前走,留我在原地,細細品味他這幾句話。
他不是怪我打人,他是怪我太笨。
我怎麽就笨了?
眼看胡老師越走越遠,心裡莫名煩躁,不服氣,想發泄。
我性子直怎麽了?我敢作敢為又怎麽了?這樣的人就沒法在影視圈生存嗎?
我想起秦真的話,凡事做到死不要臉,沒有不成功的。當下心念一動,又追了上去。
“師父, 師父。”
胡老師轉頭,驚愕,看著我問:“你亂喊什麽?”
我笑嘻嘻道:“師父,我想通了,我太笨,太傻,遇到事情需要人點撥,仔細想想,師父你說的對,我的確需要人點撥,所以我想拜你為師,以後就靠師父你點撥了。”
胡老師聞言面色煞黑,沉悶一句:“我看不上。”說完繼續往前走。
我在後面跟,走兩步喊聲師父。
胡老師停步,怒斥:“不準亂喊,滾蛋!”
這是動了真怒,看來我的確跟他無緣。
但我想不通,他憑什麽就斷定,我不適合這行業?
我的倔脾氣上來,繼續追上去,要問個結果。
剛到他跟前,他就轉過頭,面容陰冷,“叫你滾你聽不懂?還跟著我做什麽?”
我張口辯解:“師父,我只是想問,我為什麽不適合這行業?”
“因為你蠢!”
“我哪裡蠢?”我不服,“我只是不懂行業規則,我要是懂了這裡面的規則,你看我還會不會辦蠢事?”
胡老師道:“就算你不蠢,我也不想要你做徒弟,知道了?”
這可不行啊,這是在罵我,在侮辱我,我再次追上去,心裡已經窩了火,他個老漢再跟我說不出正經話,今晚少不了他也鼻梁塌陷。
不成想,我再次追上去,胡老師卻笑了,“你怎沒臉沒皮呢?”
我正色回:“我就是想讓你多指點我兩句,也好讓我少走些彎路。”
胡老師長籲一聲,開口道:“要做我徒弟也行,不過我要考驗你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