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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淺歡》一十二:證物
  長儒出去尋女兒並未尋見,以冬等人卻已經將住處收拾妥帖,沈雀歡卻不知打哪聽說搬了院子,竟比長儒還先一步來到了梅安居。  梅安居雖是個十足的雅名,聽上去該是滿園靜待梅花開的景象,可眼下的梅安居卻是一顆梅樹都沒瞧見,雅院得名全因正屋牆壁上掛著的一幅《沁梅圖》,長儒步進屋中時,沈雀歡正盯著畫上稀稀落落的梅花看。

  長儒愣了一愣,湊上去寬她的心:“梅圖安居,這院名取的很是巧妙。”

  沈雀歡今日穿了一件碧青色素裙,外頭隻套了一件白色棉氅,身上更是清清淡淡什麽飾物都沒有,卻瞧不出一點寒酸來,反倒有一種清新脫俗返璞歸真的氣質。

  她看著長儒這般自欺欺人很是撓頭,但她和長儒一樣,對環境的要求都不多,她指了稍大一點的房間同長儒商量:“這間我住,其余房間都歸你。”

  長儒自是道“好”,宜居之事便這般結束了。

  兩人的身外物都不多,最寶貝的便是書籍,長儒將其中最最重要的整理出來堆在一個方桌上面,才想起來問女兒:“你今日又在王公子院裡下棋?”

  沈雀歡聽到“王公子”這三個字,便覺一身疲憊,“別和我提那個木頭。”她就著長儒的杯子灌了口水,罵道:“下棋和聊天明明可以同時進行,他偏要一件是一件,做這件做不得那件。”

  長儒吩咐以冬另給他倒一杯水,沈雀歡正在發牢騷,以冬卻搶了她杯子,沈雀歡也沒什麽脾氣,王府裡頭的丫鬟們對長儒都格外客氣,卻對自己都不太客氣,沈雀歡早習慣了,對著以冬的背影嚷嚷:“我要喝寒露沏的燕景……”

  以冬扭著脖子朝她白了白眼,便關了房門出去了。房裡只剩了這對假父女時,長儒提點她:“王青臣不過是隆川大營的一個書令史,他父親有心要磨他,將他磨得迂腐了些,情有可原。”沈雀歡悶著腦袋,對著那個悶葫蘆一整天,也著實把她憋壞了,長儒笑道;“你想套他的話,想要問你師兄的近況,何不修書一封到隆川去,和你師兄把話講明。”

  沈雀歡垂著腦袋,臉上的表情被燈影蓋了個嚴實,她默了一會兒,才道:“如今筆跡都改了,我師兄已認不出了。”

  住進邯州王府後,沈雀歡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掩蓋江淺的痕跡,寫字是其中的一項,從前江淺寫得一手磅礴好字,如今硬生生被框出閨閣小蠅的味道來,雖然兩種筆法都是自己所練,但畢竟兩廂影響,她的格局也跟著變了。

  胡英歸定是認不出的。即便認得出又如何,家仇是她一個人的事,如今他已經在隆川大營落腳,沒得再拿前塵往事拖累他。

  長儒深諳其中緣由,卻不揭穿她,在桌案的角落裡取了個方方正正的匣子推過去,“你看看這個,今天剛到的。”

  長儒雖是個客卿,且還說不上是誰的客卿,但在人脈上卻令沈雀歡十分刮目。但凡是他弄回來的東西,非稀既珍,前些日子他沒少給沈雀歡搜羅兵書棋譜,現下沈雀歡見有“寶貝”,便迫不及待的打開,一見之下,沈雀歡“謔”的一下挺起脊背,啞然失聲:“……這是……竟和真的一模一樣。”

  三個月前長儒托人將“康王謀逆案”中的重要物證“江帥與康王互通書信19封”拓一份出來,沒想到拓出來的“江戚親手書”竟和祖帥真跡一模一樣。

  長儒解釋:“這是一份真的,拓出來的那份雖然也足以亂真,但還是鑽研真物證穩妥一些。

”  沈雀歡知道這件事做起來定然曲折,她沒有問過程,隻一封接一封的看下去,全部看完之後已經過了半個時辰,沈雀歡神色黯沉如潭,目光落在其中一篇的某個字上頭:“果然不出我所料,這裡頭有蹊蹺。”

  長儒隔著書案看過去:“哪裡?”

  沈雀歡指著其中的一個“壘”字,“這個壘字但凡做‘對壘’用,我祖帥便會用磊落的‘磊’代替,這個有跡可循,祖帥送往朝廷的關報上應該有這種寫法。”

  “一個‘壘’字還不足以成為證據。”長儒將推到一邊的康王信拾起來一封,黯沉道:“仿造者是誰,如何仿造,人證與物證缺一不可。”

  這段時間沈雀歡已明白了許多事,當初朝廷通報的4條“護國公罪死詔”裡,每一條的推翻對沈雀歡來說都是天大的難題,她在走一條極難的路,且她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遠。而這19封信,或許就是撕開整個陰謀的小小線頭。

  “祁宏自景歷十四年開始便時常給祖帥寫信,他用家書的口吻,內容無非是論經辨道,有時祖帥還將我和兄長叫到大帳,誇讚祁宏見識獨到,想必便是從祖帥的那些回信中出了紕漏。”沈雀歡提筆在紙頁上寫下那四條至江家滿門魂歸的罪死詔,聲音也變得越發悠暗,“我最近時常在想,祁宏那等頑劣之徒,真會有信中的那些見識嗎?若這些書信從一開始便帶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那祖帥當日的那些歡喜,又算是什麽呢?”

  死罪一,渠延大營搜出與康王互通書信十九封,是為教唆皇子逆事

  死罪二,東境夢蓮公主蓮姬招供受江戚指使行刺聖駕,是為叛國弑君

  死罪三,於護國公府搜出三千件康王逆軍所穿紅衣,是為逆罪共犯

  死罪四,秘密訓練羽馳親兵是為持兵欺君

  沈雀歡看著紙上字字珠心的四條罪責,“我江家共有三塊免死金牌,這個幕後之人為了堵死所有的活路,不知如何算計才弄出這四條罪出來。”

  長儒不忍見她傷情,撿著剛剛聽到的一句,問她:“你懷疑這十九封互通書信與江帥的家書有關?”

  “這是必然的。”沈雀歡將剛寫好的字跡擱在燭火上燃盡,“我祖帥已經許多年不曾親筆寫過信,唯獨祁宏的回信親歷親為,但有一點我十分想不通……”

  沈雀歡將最舊的一封置在手上,指腹摩挲著上頭的漆印:“這紅漆官印的確是都信使的,至少這個信封是經過祖帥的手到達京城的,但我不相信祁宏有這個耐心,從景歷二十三年便開始圖謀。”

  “或許寫信的人的確是江帥和康王,這些私信卻被有心人拿去另謀他用了。”

  沈雀歡:“康王沒有那樣的格局,這也是我和母親回京之後才發現的,所以當年和我祖帥通信的人不是康王,但這信封最後卻到了康王的手裡。這個幕後之人一定與康王有著密切的關系。”

  長儒不禁提醒道:“親王與下屬秘通書信並不奇怪,但所用筆跡多會有所差別,你可以從這裡入手。”

  沈雀歡暗暗點頭,“肯定有康王舊部沒有被謀逆案波及,但尋找起來……太難了”或者還要去麻煩那個人,但她著實麻煩了那人很多次,而且那人也從未要求她回饋什麽,這種欠債的感覺總令沈雀歡感覺有點兒心虛。

  長儒寬慰她:“事情雖然棘手,但只要查住了一件,其余件便是抽絲剝繭的勢態了。”

  這時以冬在門外喚了一聲“先生“,道是臥房已經收拾妥當了,雀歡在屋子裡回應了一聲,回過頭來擺出若有所思的正經模樣,說:“我最不喜歡欠別人的情,唯獨欠了靖安王很多次,與其再去欠別人的債,這次查康王舊部的事我還是再去求他吧。”

  她這話說的很是磊落,長儒卻聽得有些奇怪,她又不是第一次求靖安王辦事,怎麽還要把說辭道得那樣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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