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晏要娶四夫人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俞府。俞府裡流傳的說法是,四夫人是二夫人、三夫人一個遠房親戚,經過家族媒妁之約娶進來的。 但也有明白人知道此事蹊蹺,比如凡世閣的李瑜。他聽到消息後,雖不意外,但還是感傷了一番,再次怪罪自己,一時的多嘴害了顧以諾一生。
二夫人尹翎本以為俞老爺娶四夫人的事還沒有定下來,自己可以勸阻老爺。沒想到俞晏態度十分堅定,說娶四夫人的事不容置喙,而且對自己早已和四夫人相好的事情守口如瓶。
尹翎怒火中燒,她想這四夫人一定來頭不小,自己二十多年處心積慮在俞家經營的地位,可能要受到威脅了。她又聽說四夫人是三夫人姚婧的姐姐姚卿的侄女,因而擔心四夫人和三夫人交好,而讓自己孤立無援。尹翎左思右想,決定等四夫人進府了再做周密打算。
且說李瑜,這近半個月就是在凡世閣的書房裡度過。他每日廢寢忘食,才能完成苛刻的姚先生布置的任務。因此李瑜這些天一次也沒有去花園裡散步,也就一次也沒見到他想見到的俞妙媛小姐。
功夫不負有心人,李瑜的努力得到了姚先生和沈先生的表揚和鼓勵。姚先生那麽嚴苛的一個人,也對李瑜露出了笑臉,說其實自己布置的任務非常多,李瑜能完成得這麽快,這麽好,自己心裡很欣慰。雖然隻是幾句簡單的話語,李瑜卻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這天下午,李瑜提前完成了今天的任務,便坐在一旁看俞道凡寫字。
沈先生道,今日是洛陽寺的春祭,他要去洛陽寺看望一個朋友。
“沈先生是要去看望洛陽寺的靳長老?”
“正是。”
“好。這裡的事情我來處理就行了。你去拜訪靳長老,也請轉達我對他的問候。”
“好。”沈先生道,“不如讓李瑜和我同去,路上也有個伴。”
姚先生沉吟片刻,答應了。李瑜心中十分高興,他已經好久沒有出過門了。
沈先生和李瑜向眾人告辭,然後沈先生帶李瑜來到凡世閣的馬廄。
沈先生拍了拍一匹白馬,道“駿馳,我來看你啦。”
他又拍了拍一匹棕色的馬,道,“剽兒,又長膘了。”
李瑜饒有興趣地說:“這是沈先生的馬?”
“是。這是我托俞道凡在馬廄裡養的馬。我自家馬廄簡陋,裝不下這千裡馬啊。”
“原來隻知沈先生才學過人,今日才知沈先生還是馴馬的好手!”
“哈哈哈哈,你以為書生人人都得像你姚先生那樣嗎?”沈先生道,“李瑜,你可會騎馬?”
“會。”
“你來來試試這匹白馬。”
李瑜走過去,拍了拍駿馳的頭,撫摸著它的鬃毛,駿馳眨著眼睛,一副享受的樣子。李瑜又拍拍駿馳的屁股,駿馳動了動尾巴,於是李瑜蹬腿踏上馬背,穩穩地坐在了馬鞍上。駿馳移動著馬蹄,四處走動,似乎在炫耀自己的主人。
“哈哈哈哈,李瑜,駿馳很服你的管教呢!”沈先生跨上剽兒,道,“我們現在騎馬出發。”
“好。”李瑜朗聲道,然後一拍駿馳,奔奔踏踏向前跑去。沈先生也跟了上去。洛陽寺距俞府較遠,兩人你追我趕,一路上塵土飛揚。
快到洛陽寺的時候,兩人放慢腳步,走在一條野草叢叢的小路上。
微風拂過,讓人神清氣爽,兩人攀談起來。
沈先生道:“李公子馭馬之術精湛,
真是文武雙全。” “沈先生過獎了。”李瑜道,“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上馬能作戰,下馬能作詩。文武二字缺一不可。我李瑜的才能還遠遠不夠。今日能從書房裡逃脫出來,與沈先生同遊,真是榮幸、歡喜之至啊。”
“李公子雅興。沈某讚同李公子的看法,李公子年紀雖小,但甚明事理,沈某十分欣賞。自古以來知音難覓,沈某願與李公子結為忘年之交。”
李瑜連忙行禮道:“沈先生抬舉我了。能與沈先生結為忘年之交,是我李瑜的福氣!”
沈先生爽朗大笑。
沈先生看李瑜騎著白馬瀟灑軒昂,道:“李公子,這匹白馬贈與你,你好生待它。”
“不可不可。這白馬是上好的馬種,李瑜不能接受沈先生的大恩。”
“誒,何必這麽講究。”沈先生道,“這馬很挑人,既然它選擇了你,說明你與這馬有些緣分,我不過是牽橋引線罷了。李公子休要推辭。”
李瑜想沈先生是不拘小節的人,既然他執意要贈馬給自己,恭敬不如從命,於是道:“沈先生慷慨豪爽,李某將銘記先生的大恩。”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李瑜問道:“沈先生既來寺廟,難道是信奉佛教?”
“非也非也。沈某對道教,佛教都沒有興趣。我不過是來看看朋友。”沈先生道,“聽說你是在青要觀長大的,不知你有沒有入道?”
“沒有。”李瑜道:“我小時候調皮頑劣,青要觀的唐真人看出我不適合修道,於是沒有強迫我入道。不過我從小在道觀長大,倒是受了不少道家的熏陶。”
“嗯。”
“我在青要觀時讀過很多道家經典,也吸取了那些能說服我的觀點。我認為宗教學說都有它的精妙之處,我們凡人能吸收這些精髓便可,不必整日重複那些繁瑣的道行法事。”
“李公子的想法和沈某不謀而合。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哈哈哈哈。”沈先生道,“不過還是有很多人熱衷於道行法事的,他們覺得做好這些瑣事才算是真正的教徒。就好比你的姚先生,覺得每天都要坐在書桌前讀讀寫寫,才算是真正的書生一樣。”
“沈先生說笑了。”李瑜道。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了洛陽寺的門口。
洛陽寺是洛陽第一寺,廟宇林立,紅磚綠瓦,香火不斷。不過李瑜看出,洛陽寺比洛州第一觀萬安觀顯得陳舊、荒僻一些。
沈先生告訴門口的小僧,自己是來找靳長老的。小僧聽到是靳長老的客人,便讓沈先生和李瑜進去。
洛陽寺內彌漫著佛樂之音,來來往往的和尚,尼姑神情冷漠。一些廟宇大門敞開,可以看到廟宇內的長柱,高大的菩薩雕像和跪拜燒香的場所。
李瑜第一次來佛寺,充滿了好奇。他仔細看著這裡的人,事,物,並在心裡和道觀的人事進行比較。
沈先生帶李瑜把馬匹拴在馬廄裡,步行來到洛陽寺的主廟。這天是洛陽寺的春祭日,眾長老齊聚主廟,共行法事,現在已經接近尾聲。
春祭結束後,沈先生在主廟側門等待靳長老。只見一個鶴發童顏,身著黃色長衫和紅色袈裟的長老走過來,對沈先生作揖道:“阿彌陀佛。”
沈先生也作揖道:“阿彌陀佛。靳長老別來無恙?”
“平安無事。”
沈先生拉著李瑜道:“這位是我的忘年之交李瑜。他資質不凡,對道教很有研究。今日我邀他同來看望靳長老。”
李瑜聽沈先生介紹自己是他的忘年交,而不是俞府的學生,心中自豪,他喜道:“李瑜見過靳長老。”
“阿彌陀佛。”靳長老看了看李瑜,道:“李公子相貌堂堂,面露慈悲,定是有福之人。”
“多謝靳長老金言。”李瑜道。
“李公子是沈先生的朋友,也就是老僧的朋友。”靳長老道,“請兩位到我的廟內小坐。”
三人來到靳長老的廟宇,裡面陳設極其簡樸。
靳長老請他們坐下,親自倒了三杯清茶。
“沈先生,你這次來洛陽寺,有沒有發現寺裡的氣氛和以前不一樣了?”
“哦?我隻覺得僧人們似乎有些浮躁。”
靳長老喝口茶,道:“這都是因為天下的一件大事啊。”
沈先生笑道:“靳長老說的,應該是褚真人的事情吧?”
“正是。傳說褚真人成仙而去,於是天下沸騰。”靳長老說,“本來近年來,道教的氣勢就壓在我佛之上,現在出了這樣的奇事,道教徒更是猖狂不已――李公子,我隻是說部分人,並不是針對道教徒。”
“靳長老但說無妨。”
“昨日,我聽到我們寺裡的小僧議論此事,一個小僧說,僧人們天天吃齋念佛,也沒見出什麽名堂,還不如離開洛陽寺,去投奔褚仙派算了。我當時十分生氣,沒想到這寺裡竟有這樣心無我佛,口無遮攔的敗類!”
“靳長老莫急。”沈先生道,“現在有大量的人對褚仙派趨之若鶩,他們都是期盼得道成仙的人。我看,你說的小僧本就不是虔誠向佛,你又何必生氣。”
“唉,我隻怕天下打亂,佛家的純正也被玷汙。”靳長老道。
李瑜在俞府也聽了些褚真人的傳聞,他告訴靳長老和沈先生,褚真人是洛陽青要觀已故的唐真人的徒弟,又告訴他們唐真人和自己的關系。
“你在青要觀的時候,唐真人和你說起過他的徒弟褚真人嗎?”靳長老問。
“唐真人很少提起褚真人。我記得的隻有唐真人說褚真人作他徒弟的時候,默默無聞,平淡無奇。”
“嗯。”
李瑜道:“依我的角度看,道教和佛教,這兩大教派,有著很大的不同。比如從建築上說,佛家色彩鮮明,道家素雅清幽。”
靳長老道:“從形式上看,兩大教派確實迥然不同。但殊途同歸,老僧認為宗教的實質都是一樣的。”
李瑜點點頭,但沒有完全明白靳長老的意思。
靳長老道:“因此老僧以為,褚真人的事情很玄乎,已經脫離了道教,或者宗教的本真。可惜天下人都沉醉其中。”
沈先生感歎道:“天下有幾人能有靳長老這樣的胸懷啊。”
靳長老道:“沈先生說笑了,我不過是個吃齋念佛的老僧,哪有什麽超凡的胸懷。”
李瑜道:“靳長老是有大智慧的人,在下今日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三人又坐了一會,天色漸晚。靳長老送沈先生和李瑜牽馬出門。
“靳長老請回!後會有期。”沈先生和李瑜道。
“阿彌陀佛。”靳長老作個揖,然後轉身離去。
沈先生和李瑜在蒼茫暮色中快馬加鞭,沈先生騎馬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李瑜則騎著那匹白馬回到了俞府的凡世閣。
李瑜回到偏房,幾個小廝在門口迎接。
走進屋裡,丫環慕雪和若霜道:“公子一路辛苦了,進屋歇息吧。”
李瑜點點頭,坐在正廳的原木椅子上。慕雪給李瑜倒茶,若霜則和另一個下等丫環一起收拾屋子。在這近半個月的時間裡,李瑜漸漸明白俞府的規矩,知道管家,隨從,小廝,丫環都是幹什麽的了。他盡量讓自己習慣這種生活,並且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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