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遠侯父子的出場和所說的話，的確震懾了佟府這些後宅的夫人。

　佟老太太和佟二太太村婦出身，雖然平日裡招貓逗狗的，但在面對官家的問題上，佟二太太有著天生的畏懼，而佟老太太則有著天生的敏感。

　因為敏感，所以要挾長子的時候，尺度拿捏得當;因為敏感，所以長子朝政上的事情，從不插手，更不會收人的賄賂;因為敏感，所以慶王叛亂時，佟小鎖安排佟府人事的時候，她不置一詞。

　她聰明地將自己所有的奪和爭，控制在內宅婦人、村婦愚婦的范圍之內，確保利益的最大化，也確保自己不會被實則比她更會拿捏尺度的長子厭棄。

　唯一有些差錯的，便是皇子選妃的事情，她的確巴不得佟鳳鸞當個王妃，不過最後，她態度改得也快。

　是以，雖然佟老太太很討厭蕭氏，敢當著喬氏的面給蕭氏沒臉，卻絕對不會當著面對致遠侯與蕭儆無禮。

　因為她明白致遠侯府的將來，在誰的身上。

　現在，他們說這道士實際上是個騙子，還是被佟昌言抓過的，她心中就已經信真了。

　只不過，信是可以信的，但如果輕易退讓，她豈不是很吃虧?

　在心中拿定注意後，佟老太太將憤懣和不滿塞進了臉上的每一個褶子裡，怒道:

　“就算如此，侯爺如此帶兵闖入，是要抄我們安平公府的家嗎?”

　致遠侯氣得胡子都吹了起來，愣是沒找到話反擊。

　他倒是不想闖進出嫁妹妹婆家的內宅，那也得這內宅中的人行事靠譜才行。

　蕭儆知道父親性子溫軟，尤其不擅長和人口舌之爭，而現在事情鬧成這樣，重要的還是安撫住這位難纏的老太太。

　到底姑姑和鎖兒還得在這兒住著不是?

　他隻得忍氣出頭道:“老太太，今日之事，是我父子二人唐突了。只是姑姑病重，姑父又不在家，我們不忍心闔府上下被個騙子玩弄，還請老太太諒解。”

　這朝廷新貴、皇帝新寵的話，平了佟老太太的心氣兒，也給了她好大的一個台階。

　滿意的佟老太太剛要振作精神，來一番“大人不計小人過”的說辭，卻忽然聽見旁邊的竹林裡，傳來了佟小玉的聲音:

　“可是……可是大姐姐真的是妖孽呀，她……她要害夫人的。”

　聲音又細又小，但在這暗夜之中，卻不啻驚雷之聲，震住了在場所有人。

　佟小鎖的目光更覺深邃，卻忽然覺得有東西在扒自己的裙擺。

　低頭看時，胖胖正用那雙大胖爪子，拚命扯著佟小鎖的裙角，似乎在讓她抱。

　她無聲地歎氣，真的俯身將胖胖抱在懷中，輕輕撫摸著它的毛，和往常一樣。

　仿佛院子裡的事情，同她無關一樣。

　子規顧不上佟小玉的胡話，只是在一旁滿臉擔憂地看著佟小鎖，卻發現她自胖胖的腿上，取下了什麽東西，藏在了袖中。

　子規心中忽然一喜，也不知怎麽的，就平靜了下來。

　大小姐不單單有舅老爺和表少爺的，還有金掌櫃那些人呢。

　……

　佟小玉的話讓蕙心堂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而佟二太太先愣之後，又猛地興奮起來。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過來，硬生生地將佟小玉從莫姨娘手中搶了下來，拖出竹林，興奮道:

　“五丫頭，為什麽要這麽說?可是看見了什麽?快說，快說。”

　佟小玉已經後悔了，她臉色煞白地偷偷看了一眼鎖眉看她的蕭儆，聲音更像蚊子了:

　“我就是看見，大姐姐屋裡的那個洛兒和一個男人在後花園說話，那人給了洛兒什麽東西，洛兒問他是不是有用，那人說什麽‘吃了之後，就和睡著了一樣，保管沒人能查出來’……本來，本來我也沒怎麽想的，可是現在看……這……這不就是大夫人現在的樣子嗎?”

　聽起來奇怪且漏洞百出的話，偏偏在這時候，是那樣的鐵證如山。

　致遠侯和蕭儆都變了臉色，齊齊看向佟小鎖。

　佟二太太興奮一拍手，怎怎呼呼地說道:

　“好呀，我說這掃把星忽然說什麽解藥呀，中毒呀的，原來都是你賊喊抓賊！洛兒呢！把那個洛兒帶過來！”

　仆婦人聽了話，急忙呼喊著要找洛兒。

　沒找多久，就又聽見有人尖叫道:“不好了！洛兒上吊了！”

　“瞧瞧，這被發現了，便要尋死呢！呸，這樣的惡奴，如何能讓她好死！”佟二太太隻覺得如今坐實了佟小鎖的罪行，更開心了。

　什麽母女情深！這等惡女，合該打死！

　她終於踩了蕭氏一頭！

　抱著胖胖的佟小鎖看了佟小玉一眼。

　佟小玉根本不敢看佟小鎖，隻嚇得想往後躲，眼神雖然瑟縮，卻又意外地坦蕩。

　她真的覺得自己看見的，就是事實了。

　胖胖在自己的懷中撒嬌，如常般享受她的撫摸。

　佟小鎖心生感慨。

　院子裡的許多人，都在懷疑她真是個妖孽，甚至要害死蕭氏，只有這貓兒，恍若外界無事地親近自己，和自己撒嬌。

　真是諷刺。

　她想著，將胖胖放在了地上，邁步向西廂走去。

　“你要去哪兒！”佟二太太厲聲問道。

　佟小鎖不過是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一雙本來神采飛揚的眸子，此刻沉靜地已經不像她了。

　“回屋，困了。”她淡淡地說道。

　佟二太太不想佟小鎖會這麽說話，叉著腰道:“事情還沒說完，誰許你回去的。”

　佟小鎖唇角微微向上，似是笑，又像是嘲諷。

　“說什麽?你們讓我說話了嗎?不過也是，西廂我是住不得了，二太太你覺得，我該住在哪兒?”

　佟二太太被問愣了。

　不該是這樣的，事情都這樣了，這丫頭怎麽還能這麽冷靜?

　“你， 你該滾進柴房！等到那洛兒醒了，拿了證詞，該千刀萬剮！”佟二太太跳著腳罵，“還有那兩個丫頭，也捆了，扔在馬棚裡，一起處置了！”

　婆子們忙衝過來，把子規和金盤扣下了。

　“哦，好吧。”佟小鎖應聲，款步下了台階。

　“姐姐！”佟明夔想要阻止她。

　佟小鎖回頭看他:“今晚，照顧好母親。”

　蕭儆看著她的樣子，忽然有些心疼。

　鎖兒一定是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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