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府是個涇渭分明的地方。　　它的涇渭分明，不僅僅體現在佟老太太、佟二太太和佟大夫人在稱呼、行事、關系之上，也體現在這府邸自身構造的涇渭分明。

　　這後院中，有個小小的叫聚芳澗的水閘，引活水而入，盤繞後院，取小橋流水之意。

　　偏偏就是巧合，這聚芳澗的流水，正好將萱堂、荔華齋和蕙心堂分在了兩邊。

　　佟小鎖自在院中轉明白了之後，就給子規說，這聚芳澗應該改名叫“楚河”。

　　子規難得表示一次“大小姐英明”。

　　如今“楚河”另一側的荔華齋之前，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幾個灑掃的婆子躲懶，跑在了一棵梧桐樹下喝水閑談。

　　“哎喲，金盤姑娘今兒怎麽過來了?”其中一個仆婦見金盤笑盈盈地走過來了，連忙高聲笑問。

　　“來逛逛。”金盤憨憨地笑著，從小荷包裡取了糖，分給那幾個仆婦。

　　“沈娘子新做的，叫什麽蜂棗糖，甜滋滋的。”她道。

　　仆婦們忙接了過去，邊吃邊道:“如今金盤姑娘跟了大小姐，事情還不忙?還能吃嗎?”

　　一臉八卦的模樣。

　　金盤渾然不覺地歪著頭:“大小姐不管我吃東西的。”

　　仆婦們擠眉弄眼地互相看著，又有人問她:“如今大小姐病好了，似乎變凶了呢。”

　　金盤依舊是搖搖頭:“大小姐可安靜了。”

　　這話如果讓子規聽見，只怕要笑得仰過去。

　　偏偏從金盤嘴裡說出來，這話就是那麽令人信服。

　　“真個安靜?”又有人問，聽語氣，竟然也是信了大半。

　　“嗯，安靜，就是喜歡看書。”金盤很肯定地說道，“還不管我吃東西。”

　　這句最重要。

　　眾人紛紛讚歎。

　　“要說金盤大姑娘就是命好，那邊，”有仆婦吃著糖，指著荔華齋方向，道，“每日裡就鬧個不停，前兒還和四小姐吵了一架，氣得四小姐連吃的藥都吐了。”

　　佟家四小姐佟小追，佟二太太嫡出的二女兒，自生下來便體弱，也是個不愛出門的。

　　“那二太太怎麽說?”金盤分完了糖，又自另一個荷包裡取了些瓜子兒，分給眾人。

　　“二太太一貫是偏疼二小姐的嘛。”仆婦吃人嘴長，將荔華齋最近那點事兒，都給說了。

　　正說著話，卻見翠柳真的捧了個食盒，依舊晃著腰，進了荔華齋。

　　金盤隻當看不見，還與仆婦們說話，心裡卻喜滋滋的。

　　大小姐說得真對。

　　而自己繞了近路，倒比先得去大廚房聽差的翠柳，來得更早些，就不會惹人注意了。

　　……

　　荔華齋內，放下了食盒的翠柳，如今正口吐飛沫地說著:

　　“大小姐就這樣，掐著腰對大少爺說……”

　　她比劃比劃地，添油加醋地說著佟小鎖今日的事情。

　　佟鳳鸞百無聊賴地坐在藤椅上，一邊拿個貓草逗貓玩兒，一邊聽翠柳說。

　　佟二太太則在一邊吃著棗子，品著香茶，享受秋日的暖陽，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她是真懶怠理會佟明麒和佟小鎖如何吵架的事情。

　　不過一想到那樣名門出身的蕭氏，上面壓了個庶長子，還不如自己呢，內心就又覺得暢快。

　　我便沒有。佟二太太想著，如今兩個兒子，都是自己生的呢。

　　可是忽而又想起了自己那個已經十三歲的庶女，還有佟二老爺去年才領回來的十六歲小妾，

便又覺得生氣了。　　啐！老不正經的，哪天裡死在城門上。

　　佟二太太的內心戲，一貫豐富。

　　直到翠柳說到佟小鎖和白隱見面說話，佟鳳鸞的眼睛才突然一亮，將貓草丟在了地上，問她道:“他們說什麽了?”

　　翠柳忙恭敬地答道:“奴婢哪敢湊近了聽?那大小姐，如今精似鬼呢，不過奴婢倒是隱約聽見了秋獵二字，大小姐問姓白的去不去秋獵。”

　　佟鳳鸞支著下巴出了片刻神，忽然笑了起來。

　　好看的眼睛，彎成了兩個月亮。

　　“好好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姐。”她拍著掌笑道，過去猴在了佟二太太的身上，搖著佟二太太的胳膊道，“娘你聽聽，那個掃把星如今長了本事，竟然勾搭下九流的商戶了。”

　　翠柳不知道“大小姐勾搭商戶”這話，為什麽能讓二小姐笑得這麽開心，但她知道，跟著二小姐笑，準是沒錯的。

　　佟二太太終於聽了進去，不由也來了興致，眼珠子亂轉。

　　這可熱鬧了，她想。

　　佟鳳鸞笑夠了，便嚷著要去告訴佟老太太。

　　“你回來！”佟二太太將手中的一把瓜子兒，丟在一旁的幾上，貼身的大丫頭急忙收拾了，“這事情先不要告訴你祖母。”

　　佟鳳鸞不高興了:“娘！”

　　佟二太太將她摟在懷裡，對翠柳道:“這些天你瞅著空子，讓你們五小姐過來一趟。”

　　翠柳忙不迭地應聲出去。

　　佟鳳鸞見她娘不許她去告訴，不開心地道:“娘為什麽不許我告訴去?她都害我看不了今年秋獵呢。”

　　佟二太太笑著拍她的肩頭，好生寵溺:“好丫頭，照著娘的話，今年這熱鬧呀，必定會找上門的。”

　　佟鳳鸞不解地看著她:“那你叫五妹妹做什麽?她那麽笨。”

　　佟二太太笑得開懷:“那不是個賢良人嘛，自然嫡庶都要帶著的。”

　　佟鳳鸞沒聽懂。

　　佟二太太輕輕拍著她，並不解釋，而是道:“你隻管放心，那麽個掃把星，又有什麽可怕的呢?”

　　佟鳳鸞想了想，依舊是不高興:“我今年都去不了，娘還拿個庶女欺負我。”

　　想著，佟鳳鸞眼珠一轉，纏著她娘，道:“娘，今年你在家陪我嘛！不然女兒一個人，會難過的。”

　　佟二太太微一愣怔:“可是你那兩個妹妹……”

　　佟鳳鸞立刻變了臉色，氣道:“一個病秧子，一個庶女，出去丟什麽人?”

　　“追兒是你的親妹子。”佟二太太道。

　　“那是病秧子！”佟鳳鸞翻了個白眼，坐在佟二太太旁生氣。

　　佟二太太偏疼他，又因著自己方才的打算，便笑道:“好好好，聽你的。”

　　……

　　且不替佟家二房如今汲汲營營的那些勾當，隻說算著時間回到蕙心堂的佟小鎖，果然看見佟昌言就站在院子裡頭，正在那竹林下問佟小玉功課。

　　兩個姨娘陪在左右。

　　手機用戶請到m.qidian.co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