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看似無鋒,實際以罕世奇鐵打造,形如尖錐呈現黃銅色,劍柄纏繞一圈麻布,通體似蘊含螺形暗紋。這造型樸實無華,僅在劍柄處鐫刻四字為劍名:弭志高歌。
鑄天手驟雨生脫離原本枯燥無味的練劍行當,逐步放飛自我,嘗試多種職業最終還是回歸“劍”途,倒也算是個正兒八經的流浪鑄客。這柄劍為他親手鑄造,原本是要送予好友杜芳霖,卻不幸被行業大佬金子陵搶了先。這位一怒之下,連給此劍後續開鋒都不必了,常年將劍帶在身邊,說是有朝一日丟進湖裡眼不見為淨。
其實驟雨生是有一些舍不得劍上銘文。
那是杜芳霖托一位極擅書法的前輩親筆為此劍書寫的,蘊含一絲書道真力,有揚己抑敵之功效……更重要的是,這字寫得很好看。
劍一動,劍痕一道劈分氣流,雖是無鋒,卻更似大巧不工!
杜芳霖君子風三成威力勉強出手,平地卷雲蕩氣,一招困住別見狂華,意在牽製元禍天荒。披頭散發的地理司一劍劃出,不料弭志高歌的目標正是自己。眼見好友一招之後面色急驟蒼白,驟雨生怎能不全力出手。野人兄現在連整個情況都還沒搞清楚,卻不妨礙他重拾劍者血性,先殺殺人。
剛好杜芳霖也是這樣想的。
替中原剪除魔界羽翼!為日後減輕壓力。機會已經被放在手邊,隻待舉重若輕拿起來即可。於是折扇再揚,汲取天地靈氣,以最小之損耗而施展扇骨銘文:“隱神之術!”
弭志之劍削地裂風,受意念之操縱,拚地理司之劍術。別見狂華一時無法脫身,元禍天荒立時陷入兩難。
螣邪郎疾退!但不巧驟雨生劍在前、人在後,一步跨出,並指再出一劍!
“物性兩忘·無我之劍——”
不借物器,不損威力,恰到好處的一劍雖不能一招克敵,不偏不倚阻擋螣邪郎之退路。
劍未臨身,意已在先,螣邪郎神情一變,邪乂斬已凝聚在前。長刀之威力在於距離,但面對無形無相如天馬行空般之劍意又能奈何?
此戰魔界一方首先受創,地理司雙劍交擊,錚然一聲,嘔血後退三步。
但另一邊,極招相對,由驟雨生指尖點出的劍氣縱橫三丈,卻以毫厘之差化為柔和之風。邪乂斬以雷鈞之勢,橫衝人影!但那須發皆張的劍者看似無聲“哈”了一句,揚袖一手背往身後,赫然已被刀鋒橫劈兩半,化為桃花消散……這個是假的。
杜芳霖此時是真感覺有點不太好了。他無比慶幸自己之前一時興起往隨身折扇上鐫刻微雕,這扇子看似名貴,材質實際不能算是上乘。哎呀這把玩得有點大。
以假亂真。
困獸之鬥才剛開始。驟雨生不愧為對方老友,兩人看似分戰兩端實則目標一致。四名高手全靠劍者輸出,脆皮法系暫且一邊去,退場前先來一波干擾,爭取莫讓人脫逃!
“雨打芭蕉風嘯嘯……”
真正的驟雨生直接對上分神一瞬的元禍天荒:“一劍風雷蕩八荒!”仍舊是並指成劍,卻與之前幻象完全不同,劍氣激蕩如雷霆萬鈞。
杜芳霖的戰法是柿子要撿軟的捏,鑄天手卻覺要一次性攔下對方,先得啃下最硬的那個!不同精神異常的地理司無形低估了驟雨生的劍,元禍天荒在螣邪郎中計之時已將自身功體提高到極點,弓刀雙刃並攏,旋身開合硬撼雷霆——結果是,敗!
“你非是吾之對手。”
驟雨生身形一動再向前,
似是一氣呵成斬殺魔人。硬吃一招風雷之劍的元禍天荒唇角染血,疾退一步,足踝承受大力沒入土壤,竟是無力再退。螣邪郎邪鞭及時卷來,赤紅鞭影間不容發,纏繞元禍天荒猛地向後拖曳:“走!”魔,不是輕易會放棄同伴的生物。 但就在這時,眼看驟雨生揚袖並指第二招,已被順勢向後仰身的元禍天荒險險避過。突兀呈現在兩魔眼前的事實卻是,這道身影再度化為緋紅消散……
仍然是錯覺。
驟雨生實際人在另一方向,並抬手截住凌空而來的弭志高歌,無鋒之劍輕而又輕地劃過毫無防備的螣邪郎的咽喉——無鋒,是無需鋒芒畢露,卻能在需要之時以氣凝刃,極輕極薄,無血無痛!
別見狂華便是在這個時候掙脫君子風之困束,以黑衣多出破口為代價。地理司被擊退三步猶然未曾回神。元禍天荒猛地抬頭,就只見到螣邪郎頸脖之上出現一道紅痕,而一滴血正由後方那裘衣劍者手中銅色劍尖滴落入土。在那時杜芳霖眼中看得分明。他是來得及喝阻驟雨生的行動。但擒拿赦生童子已是冒了風險,再將螣邪郎此人留下,實際也起不到更多作用。
杜芳霖只是需要防止有人利用九禍與魔皇血脈之魂魄,來讓未來棄天帝容身之軀提前出世。
記憶中他曾經欣賞螣邪郎之勇武。
這份欣賞,卻並不足以讓人轉變立場,請人劍下留情!
四人聯手之勢一旦打開缺口,又有兩人受傷,杜芳霖功成身退,首先保全自身。別見狂華脫身之後,纏戰而來。地理司總算還保留有最後一份屬於聖蹤的清醒,一勢虛招,轉身要逃。墨骨折扇便是在這時從緋紅桃花凝現,虛張聲勢,阻止白發覆面者逃生之路。
僅僅只是一瞬,驟雨生身形橫過螣邪郎,劍走偏鋒,單鋒劍勢首度現世:“風雨泣途人不歸。”既有風雨,便是讓人避無可避,元禍天荒刀如櫻落,應對風雨危局。但終究是慢了。
單鋒劍之所以單獨成一派系,便在於其劍路之特殊,劍開單刃,意更凝神,弭志高歌殺意凝光,已絕歸途。當螣邪郎斷氣之時,正是元禍天荒一劍穿心而過的那一刻。
走——白發魔將最後一眼給予了此生最為關注的黑甲身影,天荒刀當啷落地, 而未曾瞑目的雙眼充滿期冀,卻不知那人是否有真切感應。
別見狂華轉身就走。
神無劍原本向前,卻最終折回半路。神無道守關者所針對的春秋硯主同樣是一個虛影。凌空折扇帶來耀眼金芒,嚇退地理司,也同時被杜芳霖接在手裡。他看著別見狂華轉身向後逃離……沒力氣,打不動,算了!
而地理司驟然停步,就發現自己已被兩人圍在中間。
“自裁還是選擇被吾做成標本?”
驟雨生並指馭劍,笑談間眉梢煞氣一現:“倒數三個數,一。”地理司,遂亡。
兩道魔魂破空而去,回歸異度魔界,仿佛應證此局最終結果。在鑄天手殺了個盡興,轉身去看另一人情況時,發現杜芳霖正俯身替以刀支撐身軀不倒的螣邪郎合起雙目。過去和未來在此交匯成一點,前世消散,隻余今生。
“你有同情心?”驟雨生震驚。
杜芳霖:“我怕做噩夢。”回去要洗手。
“留三縱一,對女人心軟?”驟雨生手一擺,無鋒之劍被不知道收去了哪裡。他空著兩手無聊又攏進袖子裡,大步跨過地理司冰涼的屍體。
杜芳霖知道這人的意思是在指他放過了別見狂華。
“我已老,力不從心。”他合攏折扇,問:“若無你,此回必然底牌盡出。”
“那我應該在外面多留一會。”驟雨生砸嘴,遺憾。
杜芳霖問:“你為何在此?”這個人不應該留在深山老林教徒弟嗎?
“這啊……”驟雨生眉梢一揚:“你要問玉階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