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還真口中所說的默契,自然是指他和杜芳霖。
目前是琉璃仙境在明,古松山崗在暗。或者從另一層面來說,將自己拋出去吸引異度魔界注意力的杜芳霖才是站在燈火之下,反倒是本該擔起抗魔重擔的中原正道一方目前無甚動靜……說的不是正留在魔火源頭積極幫助佛劍分說的傲笑紅塵,正是宅在琉璃仙境不再外出的清香白蓮素還真。
三天時間,素還真悠閑得讓屈世途心驚肉跳,禁不住時常借著送糕點泡茶作為理由跑出來轉一轉,詢問有關消滅魔火人選究竟要怎麽找。
“莫急。”素還真喝茶之後半個字都不曾吐露:“且等。”
這一等就先等來了風塵仆仆由北域歸來秦假仙的消息。
“瀚海原始林一切照常,那個北隅皇城派了重病把守,一點風吹草動都無!”秦假仙如牛飲般喝茶解渴,一股腦兒將此行結果倒了個乾淨。
素還真拂塵一揚,道:“不出所料。”
這不出所料到底是異度魔界果然沒有再進入瀚海,還是不出所料瀚海原始林果然沒有任何動靜,總之此時在旁邊無奈自己好茶被糟蹋的屈世途是半點猜不著。
“素還真你到底在打什麽啞謎?”屈世途十分生氣,需知泡茶也是很辛苦的,何況是一邊泡茶一邊乾著急。
“既然是啞謎,那說出來可就不靈了。”素還真剛剛開口,眼神微變:“嗯,來了。”
一道遁光落地,一名身著古樸對襟褐衫頭髮花白手持鐵缽的老人家出現在琉璃仙境庭院之中,並自然而然繞過此間陣法:“四雅雜詩郎奉師命應約而來,另一人已在途中,會直接去往魔火源頭!”
“是老乞丐!”之前在途中有見過這人的業途靈從乖乖坐著喝水的狀態跳起來。“老乞丐來了,圓兒在哪裡?”蔭屍人不安分瞅來瞅去,好好的老乞丐忽然變得這麽乾淨整潔,實在叫人不習慣。
“哈,是你們。”四雅雜詩郎自然不會不認識秦假仙三人組,但此時已快至三日之約,不是很適合用來一般寒暄:“素還真,可以出發了。”
“嗯。”素還真起身面向屈世途:“魔火源頭有玄宗之人事先等候,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這一趟還需勞動好友,請了!”
啥?屈世途倒抽一口冷氣,抬手指自己。
素還真道:“耶,想來以屈大軍師之才能,可有委屈?”
這一點陳芝麻爛谷子素賢人你到底要講幾次?屈世途見素還真神色,又看旁邊靜等的四雅雜詩郎毫無異議,大概知道自己這一趟跑不掉,“那素還真,你去作甚?”
“素某忽然擔憂起前輩安危,打算前往雲渡山一觀。屈世途,一切有勞了。”拂塵掛在臂彎上,素還真一本正經信心十足囑托著。上一次也是用雲渡山作為借口,就不知深居簡出療養傷體的一頁書前輩待在雲渡山是否有好好打幾個噴嚏,“既然如此,便各自出發,秦假仙!”
“在。”
“煩勞你將這封信再送去古松山崗,切記,將信放在古松之下即可。”
“得令!”秦假仙茶正好喝夠:“蔭屍人業途靈,我們走!”
一行人做鳥獸散。
屈世途被四雅雜詩郎順手帶走。素還真繼續端坐琉璃仙境喝茶。他正在等待著什麽,也許是一個人,或者是一個適當的時機。
那個時機,遙遠位於古松山崗上,杜芳霖也同樣等待著。
他手裡正敲著棋子玩。
閑敲棋子落燈花,
三天的時間等不來一封書信,也許已說明北域瀚海事有變故。以杜芳霖的性格實際是很想丟出這枚棋子,將留在屋外窺視的那縷出自魔界的隱蔽邪氣徹底打散,但多年來成功披上的這層儒門皮阻止了這一不雅行為。說到底修行修身修性,不過是改變了一個人外在談吐與手段,骨子裡杜芳霖依舊還是當年那個無法無天的穿越者,那膽大包天任誰的虎須也敢擼一把的儒門異類。所以千百人中,疏樓龍宿才會一眼看中拉人入夥。只是,畢竟還是有所不同。 多出一世行徑的人,早已獨立三觀。
杜芳霖有時會覺一絲孤獨。他從未遺忘過以前的記憶,也只能偶爾從培養徒弟的手法上去緬懷這些記憶。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想不清,如此執著與改變天命,究竟是出於對過往劇情的遺憾,還是對前世歲月之難忘。但不管是為了什麽,總歸不離大道,對世間有利無害這邊足夠。
他赫然是覺得,自己要比世上絕大多數修行者強!
強者之自信,豈非是用最簡單的手法,去完成最複雜的事?
一劍過後,杜芳霖不聞不問魔火之事,是相信以玄宗之能要比自己跑腿促成更適合。
不對能覆滅魔火的三奇人之一醒惡者提出任何要求,是自信能解決醒惡者所能提出的任何條件。這種自傲並非自大,是建立在他記憶中一切苦境有可能會發生的未來,建立在針對關鍵人物不為人知的了解,甚至建立在並不遜色其他人的才智之上。
他敢放著外面的魔氣邪族偷聽,便已挖好了陷阱在等待。“三日時間,看來異度魔界確實是已放棄同在北域的瀚海原始林作為駐點。”會選擇這個地點作為落腳地理由很簡單,吞佛童子經營北域許多年,對北域的地形要遠比對中原熟悉。
“異度魔界初臨苦境,又將逢玄宗出世,所留時間不會太多。如今人員已齊備,魔火已將消失,更需重立駐點,以應對未來戰事……”杜芳霖抬手執扇不再等待,而是起身收攏棋盤,在踏出木屋之門的那一刻似是環顧四周:“此地吾當不會再來。”
既然不來,又無需擔憂魔火,還留著四周無形陣法做什麽!古松針葉無風自動,一股玄之又玄的地脈靈氣自山崗撤銷,這就一下子顯露了躲在地層中的一縷無所遁形的邪氣,“下一個地點,既然原定目標地理司已落入魔界之手,那麽……嗯?”一聲不悅,一枚松針化劍,驟然刺穿邪氣核心,似是一聲如氣泡破裂之聲音,魔眼拚死保存最後一絲情報,化為碎裂的光點凌空回歸空間裂隙。
這一點情報自然是被帶回了異度魔界。
六先知抽絲剝繭之後,差不多也能弄清楚杜芳霖這段時間所經歷的事,以及具體有多少能耐。這一分析,反倒更覺得此人與當年協助玄宗的那個人十分相似,基本被列在需要首先除去之人名單第二位。
排在第一位的則是當年害的魔君閻魔旱魃失心垂死的能使出三葉萍印的神秘道者。“哼!入甕之人,不過如此!”“不可大意,此人對吾界了解甚多,難免有其他手段……”鬼木牆前,黑暗中正映出那犧牲的魔眼最後顯露的情報,杜芳霖驚覺自己被監視時的表情以及最後未說完的那句話,被仿佛重複多次,口型絲毫不差。
“看來,他果然已有所察……”“若真尋到吾界入口,也無所懼。”“那又如何?一切盡在吾等掌握!”
魔火源頭有動靜了。
屈世途作為中原一方代表,與四雅雜詩郎在途中匯合了當年參戰者劍僧玄蓮,三人來到。由佛劍分說支撐起的結界之外,正好與玄宗兩名道者同時到達。
“黜聖賢之本元,了人心之黑暗,醒萬惡之端芽,掌天下之光明。”
“褪去逍遙身,更做義雲人,複衣掛劍名,慈悲殺戮心!”
四雅雜詩郎作為一股清流,非但沒有詩號,還險些當著魔界窺視之眼的面唱起乞討小調……考慮到這裡的事未必能瞞過師尊耳目,老乞丐咳嗽一聲,舉起饕餮缽:“既然人已到齊,那便開始罷。”
一聲默契,曾經聯手參戰的三大奇人再度聯手,四雅雜詩郎手中饕餮缽約束火焰,醒惡者聚風為雲,劍僧玄蓮劍起雷霆,以清靜滅魂之水消滅火中魔魂!
在這件事開始的時候,遠在古松山崗,秦假仙三人也再度來到。
“沒有人。”蔭屍人率先裡外找了個遍:“還是沒有人。”
“大仔。”業途靈出言提醒:“木屋好像有些不對!”
三人依舊是沒有感覺到半分阻礙,卻能隱約察覺山崗上靈氣正在流失。或許是蔭屍人的動作掀起了過大的風,突然木屋被氣流掀起一層灰燼,竟是就此化灰消失。
“哇哈!”蔭屍人嚇了一大跳。
秦假仙若有所思:“看來這封信還當真只能放在古松之下。”他依言將信放在重新恢復孤零零一顆的松樹下,“老小,轉身一二三,走。”高人的地方都挺詭異,看來這裡也不例外,趕緊走,去魔火源頭看鬧熱。
“秦假仙,這麽簡單的工作,素還真為什麽不自己來?”蔭屍人覺得跑路很累。
“業小靈也想知道!”
“吾怎麽哉!再拖延熱鬧又看不成了!”
在三人離開之後。
有一道黑發束簪懸有紅纓斜背長劍的沉默寡言道者身影出現在古松之下,靜靜俯身撿起書信。
在這個時候,杜芳霖已重回北域,獨自一人來到一處曾與地理司息息相關卻再未涉及的地方。地理司既然已落入異度魔界手中,腦海中所儲層的記憶想來也已被魔界所奪。如果這一次異度魔界所選擇的入口所在不再是瀚海原始林,又會在哪裡?從時間限制判斷,不應該距離北域太遠。
魔界目的性向來很強,所選擇的地點皆有緣由。之前他借醒惡者之事,將地理司等人存在透露出去,正是為了預防今日之局面。想來得到了地理司之後的異度魔界,不會不注意其身上帶有龍氣,而地理司腦海中正好有一合適地點,從地形來看十分適合讓龍氣蟄伏並慢慢化消……那個地點,正是藏龍崗。
事情是否如他所想還需進一步驗證。但這個幾率絕對要比其他地點來的大。這樣一來,哪怕事情的發展脫離記憶中的范圍,卻不見得能算脫離掌控。異度魔界的真身本就是一尾魔龍!在缺乏能量的現在,杜芳霖不認為魔界六先知會放過地理司體內龍氣。
此時夕陽西下。
藏龍崗地形群山環繞,谷地之中一片昏黃。
杜芳霖慢慢進入谷地,立刻察覺環境之變化。他心中沉吟,緩緩打開手中折扇。便在這時,突然身後一道聲音冷道:“你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