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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靂之儒門春秋》二百二十五 風起的聲音
  琉璃仙境是否願意與詭齡長生殿就談無欲歸屬一事做出交涉,這另外再說。

  此時,草亭一側,石桌的對面。

  慕少艾放下煙管坐了下來。經過中途遭遇的一場變故,此時煙管上那個“月”字還能摸得著,藥師心知肚明自己身後肯定是有追上了什麽人……什麽“魂”。

  現在話已經帶到,人也已經安全。

  比起探究談無欲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慕少艾內心更想看到有一天“黑發劍者”成功找到杜芳霖,屆時杜老奸那張臉上會出現的表情……也許會是直接“開出花兒”也不一定。

  “哎呀呀~~”

  藥師他是這般惡趣味的人嗎?

  不巧,他是。

  慕少艾決定稍微探個口風:“要將消息傳遞給杜芳霖哉嗎?”

  玉階飛看了慕少艾一眼,在桌面攤開一張白紙,拿起筆:“自然是要的。”

  喔~~~‘老談,老月,老白霧,魂在附近嗎,可要凝神仔細聽。’慕少艾興致勃勃地看著玉階飛動作,心中暗想,口中順勢說道:“呼呼呼~你要寫信給他知?”

  “是啊。”玉階飛提筆書就一氣呵成,狂草在紙面躍然而出,接著提起那張紙,抖落旁邊的火盆,“人死了,泉下有知當能收到書信,還好吾今日有帶火盆。”

  紙張平平無奇燒成了灰燼。

  沒毛病,給“死人”看的書信,可不就是用燒的。

  慕少艾和玉階飛隔空對視了一眼,然後拿起煙管湊在口邊,深深吸氣……

  “嘖。”

  談無欲你自求多福,對方早有防范。藥師他老了累了骨頭要散了,這就直接去退隱賣風鈴了!

  用這種通信方法,杜芳霖當然是收不到消息的。

  他又沒有真的“死”。

  只不過,不是每一件事都需要報給他聽,分散在武林各處的人,玉階飛、君曼睩、或者是青貉抱狐生,都具有獨立判斷並解決事情的能力。

  杜芳霖,他是真的“閑”。

  正午。

  時光如流水,又很快到了黃昏。

  昨夜,某艘烏篷船將消息轉去了北域,剛剛因為尋不見失蹤的刀瘟的下落,患劍也有試著聯絡昔日同僚。钜鋒裡雖然已全面撤出了中原,但依舊與雜志社保持良好的合作。

  刀瘟之死的消息,就這樣順利地傳到了患劍的手中。

  殘林。

  殘林之主皇甫笑禪,正面對林內一處新堆砌的孤墳久久不語。

  他尚未從過往心緒中恢復。

  就在今日凌晨,刀瘟突然闖入殘林瘋狂殺人,為了保護殘林中無辜民眾,以及認出這人正是昔日仇人當面,皇甫笑禪首度動怒。但在他左手五指觸及刀瘟心口的那一刹那,不解之刀倏然調轉而回,沒入了她自己的胸膛。

  “殺皇甫一族之人,僅是吾。若非患劍阻擋,吾連你也會一並殺除!”

  也許是疼痛會刺激人腦海獲得一刻清醒,刀瘟揮刀之刻,將丈夫患劍從這樁仇恨中摘了出去。“哈,哈哈哈!”她猛地將不解之刀從自己胸腔中向外抽出,滿腔血色灑落在殘林之中。

  從始至終,沒有一句道歉,這瘋狂了半生的女子倒地之時,雙眼像是看向尚存星子的天空,仿佛看到了什麽人升上了天空,化為了晨星……刀瘟唇角忽而微勾。

  ‘康兒……’當時,皇甫笑禪確信自己聽到了這一句。他心思煩亂,不明白為什麽刀瘟會突然前來殘林,更不能明白她為何要在自己面前自殺。

  就像是,被人從千裡之外,送來的一份“禮物”。

  仇已報,心卻空茫。

  “將屍體葬在殘林之中吧。”殘林慈悲,庇佑天下殘疾之人。心靈的殘疾,可也算是?

  皇甫笑禪閉眼……仇恨,當到此為止。

  ……

  黃昏。

  黃土大道旁邊,草亭長凳之上,杜芳霖聽見了風起的聲音。

  風,從四面八方而來,帶來天與地之動蕩,一如最細微處的改變,漸漸匯聚成無人能阻擋之狂潮。

  在前方狂風聚攏之地,有一人慢步拖劍而來。黃昏逢魔,四野一片昏黃。

  患劍手持黑色雨傘,沒有雨,一如其無淚的雙目。他右手握有出鞘的無救劍,一步一句:“刀瘟過境,唯留不解……”

  不解的情仇,不解的困惑,一如江湖糾纏不解的人生。

  “患劍無救,踏屍步骸!”

  從钜鋒裡得到的那封書信是杜芳霖所寫。信上只寫了一件事,如何算計刀瘟,如何請刀瘟殺了賈命公,又是如何反手將她,送去了殘林之主的手中。

  刀瘟不可能活著。

  卻有不少人希望,“無悼一人庸”能夠活下來!

  一劍橫空而來,如黃昏下一道劈開落日的光芒,這道“光”由患劍手中而起,不受半點風聲困擾。無救之劍,一劍判死。刹那草亭四周再度有草葉飛揚,正是此刻劍鋒壓抑不住的風壓向著四面八方之摧殘……

  劍尖,懸停在杜芳霖眼前。

  一瞬之間,患劍已踏步在他身前,距離僅有一劍。他拋下了黑傘,傘滾落在塵埃之中,“你,有何話要說?”

  殺氣很冷,一如持劍者此時壓抑冰冷的內心。殺子害妻之恨,讓患劍握劍的手,很穩。

  杜芳霖在手中打開了玄玉扇。這柄扇子很容易在他手中再度化為一長一短兩柄玉劍,要在患劍動手之前,先下手很容易。

  無救劍冰冷殺氣已幾乎觸及到他之眉心,但是反過來,患劍距離死亡也不過只有一步之遙。

  “賈命公不應該死嗎?刀瘟,不應該死嗎?”杜芳霖道,沒有提恨不逢。就讓“康兒”這個名字,永遠在患劍心中保持死亡的狀態,這或許才是最後的悲憫。

  “你真要殺我,就不會給我留下遺言的機會。”真想報仇,劍上殺意不應該凝而不發,此時兩人交手,這座草亭應該已被毀於一旦。

  杜芳霖絕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正抬頭闡述著一個問題。

  如果刀瘟不該死,當年絕死島夫婦二人因為賈命公之算計,誤以為孩子已死,而屠殺好心贈藥的殘林之主皇甫笑禪一家十幾口這件事又要怎樣算?

  殺人人殺,理所該然。

  當患劍見到那封信,聽到刀瘟自殺在殘林中的消息時,已覺悟一切的根源究竟在何處。杜芳霖沒有牽連到自己,是承魔界事件中钜鋒裡出手幫忙的一份情。他將刀瘟歸處選擇在殘林,是為了還之前圓兒剔骨換骨的那份情。

  這個人將一切算計分明,隻留利益,不留人情。

  患劍隱隱約約能感受到,面前之人可能還有隱瞞了什麽,但是他已不願再想。還有什麽事情,比溫娘死在殘林之中更重要,一瞬間往事如潮水湧來,江湖無情,那錯的人又是誰?

  心灰意冷的情緒湧上心頭,劍鋒自此鏽鈍無法向前寸進。“哈……”患劍一聲無奈的笑,笑自己直到此時,依然無法下定決心:

  “你,早已算好了一切!”

  他驀然左手手向後,黑傘無風自動,重回掌心,無救劍撤回倏爾沒入黑傘。

  “吾曾經受魔界蠱惑,途中誤殺一人……如今,吾已不願再殺任何一人。”

  那是無悼一人庸徹底拋棄偽裝的一戰,患劍無救重出江湖,而劍刺入了蘭台軒史的胸膛。

  “人沒有死。”杜芳霖道。

  “……很好。”患劍頓了頓,“自此之後,吾不會再來見你,你最好,也莫要再來尋吾。”人生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從今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

  曾經無悼一人庸孤身一人,遠走北域。如今的患劍依舊孤身一人,然而天下之大,他卻茫然不知該何從歸去。

  黑傘撐起,掩蓋面容,患劍轉身向後踏步,不再回頭。他無法真正說服自己,殺死罪魁禍首替刀瘟復仇,也無法說服自己不走這一趟尋仇路。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自此之後兩不相見,不見便無念,就……不會再有做錯事的機會。

  刀瘟之事,就此落幕。

  黃昏隱沒在紅雲之後。更遠處已不見了黑傘男子的影蹤。自此之後,哪怕是北域钜鋒裡的人,也再也找不到無悼一人庸的下落。

  杜芳霖不清楚這次別離,患劍此後又會有怎樣的人生。也許如“原劇”一樣,拋下劍鋒,行醫救人。

  他獨自一人坐在亭子裡,傾聽著夜色中風吹過亭頂草葉的聲音。

  ……直到身後多出另外一人。

  麟闕一行三人,少保丁古枝負責北域事宜,君曼睩肩負聯絡三教之重任。

  唯有青貉抱狐生獨自一人與忠烈王笏君卿日夜相處,手談論經,終於說動了這位奉行家訓一心為公的忠厚老實人同意出借忠烈府在武林中積攢下的名聲, 出任未來公法庭庭主。

  還要忙著給武功一般的忠烈王笏君卿,配備幾名護衛,免得這位笏家庭主初上任就被卷入武林紛爭,死掉就不太好了。

  無聲自黑暗中出沒的儒生,頭戴青玉,白氅及地,手中宮扇在夜色中輕輕搖動,扇面白狐戲蝶若隱若現,似是靈動。他笑眼彎彎,如狐狡黠,正是有一段時間沒有出現的春秋麟闕少傅。

  青貉抱狐生從後方踏入草亭,漫不經心由袖中取出了一份書信,遞上前來。

  信紙與其上署名都很陌生,來自天荒不老城。信中的內容則是不老城主識能龍提交的一份邀請,請如今武林中最有影響力的兩個人,上天荒山入不老城。

  “信由忠烈府處傳遞過來,琉璃仙境應當注意到近期武林動態,笏君卿將要與麟闕合作一事,應該瞞不過素還真的眼。”

  青貉抱狐生見杜芳霖看完書信,尾音上挑,如此說道。

  “無妨。”

  杜芳霖看完書信後直接毀去,“異度魔界殘留之人已經有所動作,盡快完成一切,我們不能亂上添亂。”

  “那麽,屬下會加快完成針對公法庭的布置。至於天荒山這邊……”

  青貉欣然躬身一禮,並無意見,真誠建議:

  “放手,交給素還真?”

  ……

  阿嚏。

  遠在九峰蓮潃,山洞之中,盤膝而坐的清香白蓮素還真終於千辛萬苦借助此地靈氣修複好心口所中之劍傷,忽而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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