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時間就又這麽過去了。
有的地方打生打死殺殺殺,但是從魔界落到西北交界處,讓剛剛成型的異象消失之後的這一天裡,苦境絕大多數地方都是一片平靜祥和,再好鬥的武林人也不約而同地看看天松口氣,跟仇敵放狠話換個時間來約戰。
不用於負責援救天災的其他人,秦假仙這一天裡忙於東南西北四處奔波。他和裝扮成北隅皇城帝王等人模樣的COSER三口組,是負責四處聯絡眾俠士,並且收集信息的。
隨著地氣的回歸,苦境各處也不約而同起了一點變化。
比如某座高山上常年不散的迷霧仿佛散去了一點點,露出一條蜿蜒向上的小徑;再比如,雖然沒有出現血月懸空,但是大地引力的突兀改變,還是讓山坳某地出現一道大地裂痕,流出一道能吃人的血泉。
總之問題還是有一點,秦假仙不敢怠慢,各地信息收集完之後,一溜煙趕在太陽下山之前,奔去了翠環山。
琉璃仙境。
“素還真呐!屈世途啊!”
“我遁!”
“大仔二仔等等我!”
三口組人到哪裡,哪裡就會自帶熱鬧。但是隨著秦假仙如風一樣的在琉璃仙境跑了幾個來回之後,熱鬧的氣氛也就漸漸消失:“……這裡有人在嗎?”
“好像沒有人。”蔭屍人跟著後面跑來跑去。
“素還真不在,屈世途也不在。”業途靈後面補充,“還有風隨行,好像也不在。”
“葉小釵也不在呐!”
“豬頭!葉小釵在北域盯著看是否有魔界同黨,不久前我們才剛剛見過。”秦假仙一巴掌敲在蔭屍人禿頭上,換來了“阿爸喂”的一聲喊,“但是就連屈世途也不在,這就有點不正常……”
業途靈猜測:“是武林中又有出什麽事?”
蔭屍人捂住腦袋:“一天天到晚的出事出事!我看是素還真屈世途趁我們有不在,偷偷跑到別處去度假!”
“來去找人問問看。業途靈蔭屍人,我們走!”
秦假仙內心有所計較,決定馬上去尋找劍子仙跡疏樓龍宿這些先天奸人問問看。他的老鐵素還真不在琉璃仙境,也沒有留下任何訊息,這種情況著實讓人心底不安。
“起駕——”“回宮!”
到目前這個時間段為止,清香白蓮素還真與脫俗仙子談無欲,在武林中失蹤時間,已經超過了24小時了。
也是在黃昏時分。
屈世途拿著羅盤東奔西走,到處搜羅素還真、杜芳霖、劍子仙跡等人的蹤跡。但是他在查看過萬聖岩裡空無一人,就把重點放在追蹤劍子仙跡手中掌握的一縷氣息之上。
但不知道是疏樓龍宿特意繞彎路,還是劍子仙跡在追蹤青鳥途中經過了太多的地方,總之屈世途險些跑斷了腿,才堪堪趕著太陽落山的余韻,來到了一處能夠俯瞰竹林的小山坡。
“就是這裡了!”屈世途帶著羅盤在竹林邊緣站定,給自己打足了氣,謹慎萬分小心翼翼往裡面走。在苦境,任何品種的小樹林都是事故高發地,何況這裡還殘留著很清晰的陣術痕跡。
不過氣息雖然詭異,但一直走到竹林裡面那處小木屋的門口,屈世途也沒遭遇到半點不測。他趕快推開木屋的門,一進去就看到擺在書桌上的,已經碎成顆粒狀的小石子。
這裡很明顯就是劍子仙跡所到達的最後目的地,也許也是杜芳霖最後停留的地方,趁現在有光,
趕緊搜尋下有無相關線索。 屈世途二話不說,首先探向了書桌左邊的一堆紙,翻開最上面一張,就見紙上寫著:
茲有神獸,臨水而生,外形似鴿,有腳不走有翼不飛,叫聲似人啼“累啊,累啊”,故名“不鴿”,又名“累鳥”……哦這大概是什麽奇禽異獸錄。
放下這堆,去看其它,找到兩三張疊在一起的竹紙,上面是整整齊齊的一二三,這是針對異度魔界的計劃書。
屈世途剛剛要放下繼續找,心中一動,開始翻閱這堆計劃。他敏銳地發現一個問題。計劃中大部分都是異度魔君死亡之後的事,而且頗多描補,就像是在此之前,此人一直在隨性而行。
計劃的最後,赫然有被重點標注的,“如何取悅異度女后用素還真可以嗎”以及“如何說動滅佛之魔”等疑問,看得人一陣陣心驚肉跳。
(就像看到靈車在漂移。)
屈世途一邊擦著冷汗,一邊往下翻,但越往後,計劃就越簡潔,往往只有寥寥幾個字,倒數第二頁末尾更是只有兩句話:
‘利用這個詞太過冰冷。’
‘換成順便會不會好一些?’
翻過這一頁,底下只剩四個字:
‘雲鼓雷峰’
屋子裡很安靜,只有窗欞外有竹葉摩過的沙沙聲。直覺告訴屈世途,眼前這幾張紙恐怕是很重要的證物,見再找不到其他,乾脆連同之前“累鳥”之說一同疊起,卷吧卷吧塞進袖筒帶走。
出門往外,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遠山如黛,點滴星光。
屈世途摸黑離開順著溪流往外走。
離開竹林老遠,還覺得背上汗津津一片濕涼,走到半路上忽然聽到輕微的孩童嬉笑聲,和著夜風一吹,讓他激靈一下打了個寒顫,這到底是什麽樣的鬼故事啊……
“葫蘆葫蘆,你嚇到老人家了。”小女孩的聲音細聲細氣的說話聲從旁邊傳來。
屈世途猛地定了定神,才看到溪水繞彎處有一塊空地,正坐著同樣摸黑在此處休憩的三個人影。
有影子的,一大兩小,看起來是入山走累了。
“道歉。”大的那位語氣徐緩有力。
兩小中左邊的一隻就即刻垂了頭,手腕上一陣細微叮當聲,“對不起,我不應該笑話爺爺走路姿勢的!”這是一個男童的沮喪聲。
等眼睛稍微適應了黑暗,屈世途發現原來這是兩名小道童,皆做垂髫束發姿態,一人手中捧著一柄劍,一人懷裡抱著一柄拂塵。兩名道童身後的,則是一位看不清容貌的水藍色衣衫的白玉冠道者,手持一本書冊,似在翻閱,雖未起身,亦是頷首致意。
“無妨無妨,是吾之前沒留意到三位。”
屈世途心想,今天真是有被嚇夠了。大概是什麽進山遊玩的修道人吧。不過爺爺?他有這麽老嗎?“現在夜深了,閣下不如早些出山,以防遭遇山中野獸啊。”畢竟出門帶著孩子,臨走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轉頭說了一句。
“閣下也是,一路小心。”那道者如此回應,聲音低沉有禮。
四人就此分別,屈世途急著下山繼續按圖索驥。他現在已經不指望素還真能活著了,但死了也總該讓人見到屍體吧。
就像是一個夜間鬼故事。
反正萬聖岩旁邊,屈世途是既沒有見到素還真的屍體,也沒看到過談無欲的屍體,而且戰場還被人打掃過,鏟除了一大片植物。
這個時候月上中天,時間半夜時分。
真正的鬼故事還是發生在孚言山。不過苦境真正意義上,壓根就沒有“孚言山”,現在應該改稱呼叫這個地方,槐山。
玉手九針翠蘿寒終於再踏上這處地界,剝開了表面的繁華,踏上了不堪的內裡。
昔君夢遊春,夢遊仙山曲。怳若有所遇,似愜平生欲。因尋菖蒲水,漸入桃花谷。到一紅樓家, 愛之看不足。
像是桃花源一樣的地方,一朝夢境散去,所剩下的也不過就是在時光堆砌中造就的累累白骨。
一隻擁有青色羽翼的鳥自夜空飛過,留下一聲清啼。
也許是心境的原因,翠蘿寒隻覺得這隻鳥鳴聲含悲,就像是風中水汽,也似山之淚水。她抬眼看去,不覺已經踏上山頂。再往前轉過一處平台,就是一池黑水,幽深墨色,形如硯台。池水旁邊立著一槐一桃,光禿禿的枝椏,卻是唯一有點生氣的存在。
死了也好。
安靜地死在這裡,不會再有人因任何事前來打擾。
她也就可以退回幽篁秋水,去過無事撫琴的隱居生活;也不會再有人丟出十萬兩黃金之重量,讓自己數百年來不得解脫!翠蘿寒上前一步,站在池水邊緣,長袖一揚,露出手中清理過後只剩扇骨的折扇,剛要往下丟進水裡,與之同葬。也就在這個時候,玉手九針才忽然發現,這池水好像有些不對勁。
像是已經有人來過,丟下過什麽東西。
總之一眼看去,長眠池底的模糊人影身邊似是多了什麽……
水中倒映了星光,讓一切顯得格外模糊。
是池水中橫躺的人臉上被人蓋了一塊布。翠蘿寒幾乎以為那是自己剛剛不小心丟下的手帕,然後想起來自己的手帕已經被用來裹住一雙眼睛遞交給了帝如來。而池中屍體的臉上所蓋的白布,看著也很像是一塊錦帕,然後風吹過水面形成漣漪。
一絲絲遊絲一般的血跡,就從那方白帕上蕩漾了開來,融入到墨池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