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杜芳霖是真正沒有任何陰謀。
他是出於突然產生的好意,詢問一下除去素還真之外另外一位“好朋友”談無欲的近況。唉呀,怎麽說呢。現在月才子談無欲如果還有意識的話,恐怕隻想罵他。
有所準備地與素還真位於萬聖岩外圍分道揚鑣之後,脫俗仙子已經預料到此行必然不會太平,肯定會有屬於魔界勢力的反撲。
但是談無欲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碰上的並不是魔兵魔將,而竟會是北域傳聞已死之人,與翳流教主合體之後,白發挑染鮮紅的灰衣人地理司——或者該稱為“聖蹤”!
在之前魔界的友情幫助下……(咳)
本來只是一具冷冰冰屍體的前北域星象高人不但解決了體內龍氣爆炸的隱患(感動天地),還順便做了個整容,去掉了皮膚·地理司,恢復皮膚·聖蹤,還吞掉了大補之物意識形態·前翳流教主,成功上位為魔界邪族操縱下的傀儡。
現在九禍掛了,奈何變身傀儡是一張不能改簽的單程票,屍體畢竟只是屍體,哪怕仍然具有聖蹤的意識,如今的翳流教主·神秘灰衣人已是一名合格的魔界對外戰爭兵器。
在感受到魔龍墜毀,魔界不存之變故之後,魔界之人·聖蹤決定繼續按照原本的計劃,率領一眾從繭之道孵化出的殺手,埋伏在萬聖岩之外,先殺掉自投羅網的談無欲作為報復,再轉回去看看那麽大隻魔龍底下還會不會有活著的魔界之人。
地理司和談無欲這個組合……真正是風水輪流轉。在脫俗仙子談無欲察覺不對,發現萬聖岩之外一大群埋伏之後,他就像是掉進了蜘蛛網裡的可憐飛蟲,首先加身就是隨風而來猛烈的毒!
來自西南邙者,前任翳流教主的至交好友。
在現任教主挑染·聖蹤魔界臥底的身份沒有被揭穿之前,屬於翳流黑派的人際關系與勢力,他都可以自由地應用。雖然兩位應邀前來助陣的西南邙者天來眼與芙蓉骨並不太了解這位繼承前任好友記憶的新朋友到底為什麽要與魔界合作,但只要挑染·聖蹤答應幫他們二人繼續研發美容魔藥,隨便出一下手又有什麽關系。
一口黑血落地,談無欲能感覺自己五髒六腑頓時開始傳導來如同潰爛般的巨疼,若非功體深厚,又曾遭遇劫難再造重生擁有極為強韌的意志力,恐怕在剛剛接觸到風中之毒的時候,已成為一具倒地枯骨。
但就算及時封閉關竅,並封脈閉穴阻止毒性蔓延,在察覺到自己已陷入重圍的談無欲已然開始七孔流血。
漆黑漆黑,就像是身體內部不斷往外湧出墨汁的黑色毒血!
“不好,有危險,素還真!”
萬聖岩外真的有魔界埋伏。也就是說那個猜測近乎屬實,杜芳霖在解決魔界的同時確實已順便背叛,這裡被幾次有意提及的萬聖岩,正是擺出來送給日月才子的葬身之地。
所以說,杜芳霖之前的感動實屬多余。素還真確實是早有防備,只不過是後期因為三教緣故中了套路而已。
談無欲當時就要突圍示警,鳳流劍出鞘旋空,劈出凝冰劍流,同時拂塵掃蕩四周毒氣,以七星掌向前開路!
這時兩道身影自兩旁襲殺而來。一者披散大紅長發,紅色胡須,粗獷容貌,眼神透著七分瘋狂,以雙手背上鋒利鐵爪破空擋住前路。另外一道身影,作異族打扮,紅發黑巾身佩銀飾叮當,本為美貌女子神情麻木沉默異常,還未近身,兩手開合,另外毛骨悚然的銳利之聲由迎面而來的血滴子上發出,
藍汪汪的鋒刃顯而易見也不是善茬。 翳流之人,潛伏已久的神秘之地,今日便要揭露面紗。
同時附近山崖之上,有一道黃衣俊逸身影隨身攜帶掩蓋氣息的藥物,留神關注下方戰場。比較醒目的是,這位黃衣人容貌甚美,還有兩道長長拖垂的白色眉毛,一個名字就此呼之欲出:藥師·慕少艾。
也就是說,在這種情況下,談無欲其實是可以活下來的。但是意外之所以會發生,正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後產生的疊加效果。
拚死掙命的月才子談無欲太過於頑強,讓翳流派出的兩名殺手瘋魔惡盜、啞殘怨女遲遲未能得手。又不想打草驚蛇,還在等待一個恰當時機的藥師慕少艾也還未出手。
在場沒人能想到,就在這個時間段內,素還真其實已經變成屍體被一步蓮華佛氣包裹著拋下了另一邊的懸崖……
談無欲內心焦灼,甚至有很不祥的預感。
天狐妖僧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踏入了這處位於萬聖岩附近的山谷。
驟雨生才在邪靈塵六夢的“逼迫”下完成了換裝,將作為一位代表人物,與此行主導人物襲滅天來一同行動。身受重傷實際上已瀕臨崩潰的邪靈當然是必須得留下,然而整個計劃,他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因為只有參與者深深相信了自己正在參與的計劃,才能不至於露出破綻。
塵六夢大概知道素還真必然會死,接下來一場精心準備的佛門之劫,將會誕生在天狐妖僧的魔劍創世之下。
所以臨走之前,邪靈是這樣交代重新戴起面具的天狐妖僧的。
“一切可殺之人,可殺。一切阻礙之人,可殺。”
對天狐妖僧面具之下的驟雨生而言,現在是煩透了一切跟魔界相關的人。
在路途中,天狐妖僧就可有可無地殺了兩個自旁邊逃竄而出的身染魔火痕跡的殘廢者,從這兩人對話中得知,唉呀,素還真死了。好朋友春秋硯主,終於抵抗不了心中之魔念黑化了嗎?
驟雨生當真是感覺到了高興。
他等這一日已經很久很久,只有等到約束者杜芳霖開始放棄自我放任自流,曾經屬於“驟雨生”的真正自我,才能夠徹底掙脫束縛,脫離契約!
“哈,哈哈哈!”
銀色的狐狸面具背後傳來壓抑的笑聲,驟雨生殺意驟然暴漲,甚至到了讓不遠處襲滅天來為之微微側目的地步。這也算是歪打正著。這一位暫時脫離了團隊,將兩隻人頭用發絲系起,拎在手裡,一步一步向著打鬥之聲激烈之地行去。他厭惡翳流,憎惡魔界,正好萬聖岩上以襲滅天來為主導,其實並沒有多少發揮余地。既然‘一切阻礙之人可殺’,那就讓此刻所選擇的方向成為阻礙,不就很完美了嗎?
談無欲就是這樣落入了天狐妖僧的手中。
擲出的骰子,就這樣停止了轉動。
魔劍創世一招斬斷鳳流劍,刹那一道烏光劃開了戰局。
在死亡之前,談無欲清晰聞到了來自對手劍下一如地獄般血雨腥風的氣息,在濃濃血腥氣將自己包圍住的那一刻,中毒之後模糊不清的視線中,則見到了由自己頸脖處噴出的鮮血……
此處應有漫天紅碎紙。
這一幕,印象之深刻,絕不亞於當初北域由蒙昧中清醒之那時,然而卻存在了新生與死亡、初始與結束的偌大區別。
叮當兩聲,鍛成兩截的鳳流劍一如鏽鐵,墜落在地。
受劍氣衝擊,瘋魔惡盜與啞殘怨女不由自主退至一丈開外。忽然,啞殘怨女感覺自己的脖子有點麻癢,而瘋魔惡盜卻覺得自己的衣襟颼颼透風涼。兩人不由對視了一眼,刹那之後因劍速太快而被人為延遲的血光噴射,不能說話的啞殘怨女從此再也不用說話了,腦袋如同一顆球一樣地骨碌滾地。瘋魔惡盜則受到驚嚇,猛然向外再退一步,一顆鮮紅心臟就此跌落腳面……等一等,這個是,心臟……?
而此時,模糊穿行的虛影才在談無欲的身後顯露身形。
“你……”與另外兩人不同,談無欲好歹是個全屍,雖然頸脖上血流不止,但忍著劇痛卻還能勉強發聲,“你是……天……狐……妖——”到此為止。
智慧不亞於素還真的月才子已然明白自己著了誰的道(杜芳霖:?),天狐妖僧的來歷早有痕跡顯露,只是暫時沒有證據而已。
哈,看來自己要先行一步了。談無欲慢慢地閉上眼,感受著死亡,那是隨風飄去的輕松,永遠的輕松,只有活著,才是讓人感受肩頭的沉重。
月才子尚存溫熱的屍體向後倒下,倒在了來人的赤色草履後跟處。
天狐妖僧轉過身來。
好朋友已經動手先殺素還真,與正道徹底撕破臉,作為“好朋友”當然要一路送佛送到西,一路將死亡貫徹到底。
驟雨生:除開素還真,談無欲的性命也能收下了,好友啊,感動麽!
與江湖傳聞有所不同。
這是一名身穿白色和服,卻非要露出一隻光禿胳膊的東瀛僧人,銀色狐狸面具遮住整張面孔,隻顯出殺意四溢帶有邪氣的眼。
江湖再出的天狐妖僧並未手持錫杖,也沒有在腰間佩刀,只有右手指向纏繞的白骨念珠仿佛證明著身份,以及不松不緊被五指握住的黑色長劍,和越往下越發幽暗漆黑的劍刃上,正滴落的殷紅鮮血。
四周本該安靜,卻漸漸在風中有了悉悉索索的聲音。無數頭戴黑色面巾身披黑色罩衣的活死人由四面八方而來,一片死寂中,唯有一道灰衣挑染一縷紅發的身影顯得格外出挑。
“波心寒月,池上青蓮;還我真如,觀大自在。”
妖僧持劍之手便挑釁指向那個人,飄渺而扭曲的聲音飄散在四周帶有血腥氣的寒風之中,像是隱含笑意,卻又瘋癲殺狂:
“一切可殺之人,可殺。一切阻礙之人,殺!”
聽見這句話,站在高處,隱蔽身形的黃衣白眉人不由輕輕噝了一聲,“哎呀呀……”慕少艾當即決定今天就到這裡,從現在開始戰略性後退,以免干擾下方妖僧興致,不小心就要惹禍上身。
至於談無欲?
抱歉,慕少艾不巧也是這項計劃的知情人。他知道江湖中一度鬧動的天狐妖僧真正來歷的,也知道一場好戲走至終點的真正目的。
……呼呼呼,既然來的是驟雨生,屬於同一陣營。哎呀呀,那應該是沒什麽問題,沒什麽大礙!
就這個樣子,幾句話的時間內,談無欲死透了。
從下屬口中聽到這個消息之後。
杜芳霖握著扇子再次陷入了沉默。
“青貉。”春秋硯主如此道,“下一次請提醒吾,要多制定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