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死。”

　　楚凝總有一種荊七其實什麽都知道的感覺。她才剛剛拎著癱軟的鼠族之王的身體從漩渦當中回到鮫人宮殿時，荊七只是稍微抬起頭來看了看她，已經自顧自地開口說到。

　　他好像知道楚凝想要問什麽一樣。

　　“你怎麽知道?”楚凝脫口而出，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其實自己這樣問他，似乎是白癡的行為。

　　因為他不會解釋。

　　荊七並沒有敵對她的意思，但是這位刺客身上冰冷的氣息已經無法消除。他只會選擇最簡短地回答別人的問題。

　　而現在，他最簡短的方法，就是抬起頭來，看一眼楚凝的位置。

　　楚凝心中忽然明白過來。荊七的這一眼，是想告訴她——我就是知道。

　　他不想解釋，因為鼠族之王沒死就是沒死，解釋了他的狀態也不會變。

　　楚凝甚至開始懷疑，在他和陸斯年獨處的這麽多年裡面，兩人是不是基本不會說話。

　　“好吧。”楚凝收回目光，她將手上的鼠族之王拋過去刺客的位置。

　　“那要不你還是幫我搞定了吧?”

　　“嗯。”荊七很給面子地應了一聲。

　　刺客頓了頓，重新用一枚另外的珠子將鼠族之王包裹起來，他看著楚凝:“蟻後的本命法器在你這裡?”

　　楚凝手上還拿著那一面小鏡子。從外觀來看，蟻後的本命法器，其實就是一個小小的，和手心面積差不多大的小圓鏡子，鏡子邊緣有亮銅色的花紋，鏡子背後鏤空，上面雕刻著一隻巨大的鏡面蟻，而且，在背面鏤空的浮雕上，鏡面蟻頭部上有一個小小的透明凸透鏡，直徑不過半厘米，從整面浮雕來看，浮雕上的蟻後似乎正抬起頭來看著它頭頂的“鏡子”。

　　凸透鏡正在微微閃爍著光芒。

　　“對。”

　　“給我看看。”荊七伸出了手掌。

　　楚凝將鏡子拋起來，荊七絲毫沒有動過，但是手掌精確地接住了那面鏡子。

　　他手上動作有些輕柔，仿佛是在撫摸著他心愛的物件一樣，荊七手指在劃過鏡子背面鏤空雕刻的時候，似乎明顯地頓了頓，楚凝能夠看到，讓他明顯頓了頓的位置，就是背面的那一個小小的凸透鏡。

　　楚凝安靜地看著荊七，不一會兒，刺客才終於將那面鏡子拋了回來。

　　“有點意思。”

　　荊七忽然開口。

　　“什麽有意思?”

　　荊七站了起來，他的身上忽然閃過一點兒奇怪的金色光芒。

　　“這個東西，我感覺到了蟻後的氣息，所以這就是蟻後的本命法器。不過這面鏡子並不是本命法器。”

　　楚凝皺起眉頭:“那究竟是還是不是?”

　　荊七指了指她手上的鏡子:“鏡子只是一個普通的鏡子，稍微有點法力，但是蟻後真正的本命法器，是背面的那一個小小的凸透鏡。”

　　“……”楚凝將鏡子轉過來，她也碰到了背後鏤空位置的那一個凸透鏡。這一次，她感覺到背面的那一個凸透鏡傳出來的一陣溫暖的感覺。

　　“是這個?”

　　“對。”荊七應了一聲。他似乎忽然間想起了什麽東西，他轉過去看了看宮殿的另外一個位置。楚凝愣了愣，也下意識地望了過去。

　　那個地方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鮫人族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楚凝恍惚還記得，荊七看過去的位置，就是鮫人族長的位置。

　　這兩隻似乎一直都有些奇怪。

　　她識趣地沒有說話，荊七很快就重新轉回了頭，他好像是思考了一下的樣子。楚凝聽到他這樣說到——

　　“鏡面蟻後本命法器，你最好不要交給那個半妖。”

　　“子空?”

　　“我不知道他叫什麽。”荊七說到:“但是以他的能力，保不住蟻後本命法器。上次我去看到的那一個新蟻後的蟲卵，可能已經是一個死卵，死卵是無法讓這個鏡子認主的。你最好自己保管這個東西，蟻後本命法器如果被其他妖族奪去，下一次你不會這麽走運。”

　　走運——荊七說的是這個詞語。而楚凝心中，其實也非常認同這一個詞。

　　其實她還是非常幸運，鼠族本來衝著鮫人的鮫人意志珠子而去的，本來計劃非常完善，只是楚凝剛好碰上了殷鯉這一件事情，才得以順藤摸瓜地找到後面的一些情況，才最終打敗鼠族之王。

　　她是真的走運。

　　“我知道。”楚凝喃喃道，她手上拿著的那一面小鏡子，正在微微發出熱量。

　　“我知道。”

　　......

　　楚凝帶著蟻後的本命法器回到了寂空城。只是短短半天時間，她回到醫館的時候，郝慕安看上去已經大為好轉，一看到楚凝進來，郝慕安神情當中染上了一絲緊張和興奮的情緒。這位年輕的寂空城主事，此刻面對著楚凝，就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學徒，正在安靜地等待著訓斥。

　　“你不用這個樣子。”楚凝之所以一直用郝慕安，就是因為她是難得的工作始終如一的人，即使身居高位，在郝慕安做上寂空城主事的大半年時間裡面，她幾乎沒有懈怠的時候。

　　“這次的問題我已經清楚了，和你其實沒有太本質的關系。”楚凝抿了抿唇:“當然，經過這件事情，你應該也知道了倉庫甚至是其他管理方面的漏洞了吧?”

　　郝慕安一愣，她很快反應過來:“對——我們缺少身份確認的東西。”

　　楚凝眯起眼睛，她滿意地點點頭，郝慕安是一個一點就通的聰明主事。

　　身份確認，其實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就像是現實世界當中已經使用了很多個世紀的虹膜、指紋等等的身份識別方法，因為它們的獨一無二，所以都可以代表每一個人的身份。不過在遊戲當中，用這樣的方法來辨認這裡的眾多NPC......嗯，似乎有些不太靠譜。

　　其實楚凝想到過一個方法。

　　她轉過頭去，郝慕安雙眼當中略帶著一點兒希冀，似乎是在等待著楚凝肯定她的說法。楚凝衝著她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

　　郝慕安臉上明顯地露出了一絲笑意。楚凝的一點肯定，讓她一下子精神起來。

　　“你們每個人以前都有身份牌子，但是那個牌子，只要被人搶走了，那就是別人的。像這次一樣，冒充你的人易容成你的樣子，拿走了你的令牌，她就是完整的‘郝慕安’。”

　　屋子裡面的人一個都沒有缺少。子空和沈堂自然不用說，不過殷家姐妹也還在這裡。殷鯉和殷錦年多年未見，而且本來又是感情非常好的親姐妹，現在忽然相見，難免有很多話要說。只是楚凝沒有想到的是，這兩姐妹會選擇呆在沈堂的醫館內的房間，而沒有回去那一個空蕩蕩的大宅子裡面。

　　原本因為郝慕安的事情，沈堂關了醫館半天，不過此時已經重新開門營業了。楚凝回到醫館的時候，醫館前廳也已經站進去了十幾個人。

　　她是從後門直接翻過窗戶進入房間的。

　　“我想改造那一個牌子。”楚凝說出她的想法。

　　“城主你想要怎麽做?”郝慕安問到。

　　楚凝擺了擺手:“這件事一會再說。”郝慕安雖然有些疑惑，但是她還是沉默下來。楚凝轉過身去，看著房間內另外一邊的子空。

　　“蟻後的本命法器我拿回來了。”

　　“啊?”子空明顯地還不能反應過來。他足足愣了有好幾秒的時間，這才似乎終於反應過來。他有些驚訝地看著楚凝:“那......那個東西，在城主你那裡?”

　　“對。”

　　楚凝吐出一個字，她沒有接著說下去，而是看了看子空。

　　這位年輕的天風城城主此時神情當中帶著一點兒喜悅和激動，而且還伴隨著一點兒松懈下來的感覺。不過很快，子空又重新抬起頭來。

　　他看著楚凝，欲言又止。

　　楚凝知道他想要說什麽。

　　“本命法器暫時不能還給你。”

　　子空明顯一愣。

　　“我——”

　　“我說的是暫時，因為現在的你，還不能很好地擁有這個東西。懷璧其罪的道理我覺得你應該不會不懂。”

　　“......”子空咬了咬嘴唇，他看著楚凝好一會兒，在這個過程當中，他的臉上極快速地閃過一絲失望和沮喪的神色，但是很快，那些表情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子空臉上最後隻留下了一絲無奈。他自己歎了口氣，似乎是在自我安慰一般開口——

　　“這是自然，我知道我自己——”

　　“我以後會還給你的。”

　　“我能力......嗯?城主你說什麽?”

　　被楚凝忽然打斷了話語的子空愣了愣。

　　“我說了，我是暫時幫你保管。”楚凝慢悠悠地說到:“只是你現在還不能很好地保護蟻後的本命法器，所以我決定，將這個東西暫時寄存在覓影樓的地下封印陣法內。等你可以保護它了，我就將它還給你。”

　　“......等我，可以保護他嗎?”子空有些失神，他喃喃自語。

　　楚凝攤了攤手:“我不是鏡面蟻，拿那個鏡子也沒用。”

　　她說的是實話，因為她確實驅動不了這個東西。

　　子空有些頹廢的臉上重新生出了一點兒色澤。或許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雖然他排斥自己的血脈傳承，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鏡面蟻的血脈讓他擁有更為寬廣的選擇權利，雖然面臨著遠高於普通人的風險，但是正所謂高出不勝寒，他首先要站得到高處，才有不勝寒的感覺。

　　無論是高興，還是落寞，前提是——他必須要先站到高點。

　　蟻後的本命法器，是一個讓子空非常矛盾的物品。不過楚凝不認為子空會就此甘於平凡。

　　所以，無論是什麽東西，即使是來自於他最恨的蟻後的東西，子空也未必會能夠完全對它視若無睹。

　　他會變得更強大，成為一個合格的天風城城主，就像那個曾經在街頭因為一枚錢幣而差點成為奴仆的木元夜，現在已經是夢庭皇室的少年皇帝。楚凝一直都相信，沒有哪一個人可以永遠強大，但是總會有無數的人，每時每刻，都在朝著強大的方向越走越近。

　　大浪淘沙，剩下的都是強者。

　　她希望，子空也會是強者中德一員，本命法器就是對他的激勵。

　　而且，楚凝之所以將本命法器放在覓影樓，是因為覓影樓是城池水晶和上古並樓結合後形成的建築，從本質來看，覓影樓就是城池水晶，楚凝已經和近冰藤靈魂綁定，她可以接收到近冰藤反饋回來的很多信息。而覓影樓的位置，就是原來水晶所在的位置，原來的城池水晶之下，是那一個空出來的地下情報中心，也是近冰藤根部從雪原南面時間神河位置一路延伸，最終進入寂空城的唯一通道。所以，幾乎所有的近冰藤，都先經過了覓影樓，才朝著四面八方生長而去。

　　放在覓影樓，楚凝能夠對這個東西實行最嚴密的監視。

　　此刻，楚凝正站在房間當中，她看著面前的子空。

　　不一會兒，子空臉上似乎是松了下來一樣，他稍微垂下眼，緊接著，楚凝聽到了他的回答——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