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自然成了當時江湖熱議的焦點,有好事者紛紛斷言,這是收了一個天賦異稟的徒弟,想要拋開所有紛擾雜念,專心調教出一個天下第一來。
可沒想到,那個未來的天下第一入門沒幾天,剛剛學了幾套最基本的拳腳功夫,師父就突然因病去世,撒手人寰了。
從此何老爺子就成為了師門唯一的繼承人,順理成章的繼承了師父的衣缽,順便也將那位一輩子無兒無女的恩師的幾處宅院和無數良田也一並繼承了。
俗話說得好,窮文富武,有了殷實的家底撐著,何老爺子從此便再沒了後顧之憂,可以一門心思的鑽研武學,一來二去,還真讓他鑽研出了點名堂。
那個十幾歲就成了大地主的少年,僅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就站在了武評榜的門口。
但也只是站在門口而已,而且這一站,就站了一個甲子。
對於一個沒有名師指點,只能從武學書籍上自己領悟的武人來說,何老爺子也算得上是天縱之才了。
可惜武道高峰沒有捷徑,更不能少了領路人,勤能補拙,只是個奢望而已。
一輩子沒能躋身武評榜,老人不知道心裡作何滋味,這些話他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也沒人敢去自討沒趣。
可是就是這位一輩子大隱隱於市的孤僻老者,卻在九十歲高齡的那年,加入了一個當時剛剛興起的武林門派。
消息一出,一時間江湖震動。
武林中的小字輩們群情振奮,紛紛跑到何老爺子所在的門派之中,看看有沒有拜師學藝的機會,即便是何老爺子不收自己為徒,只要能學個一招半式的,先不說招式的威力如何,僅僅是借著何老爺子的名氣,也足可讓他們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了。
晚輩們各懷鬼胎,如意算盤打的響亮,可江湖上的許多上了年紀的,卻看出何老爺子的心思,不禁感慨萬分。
人上了歲數,心氣就不在了,沒能實現的夢想,卻又總想著,寄托在下一輩的身上,他們這些須發皆白,還要每日早起監督徒兒練功的老頭子,哪一個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他們猜得不錯,何老爺子還真是想收個徒弟,只是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這個徒弟,何老爺子足足等了二十年,才等到了這個滿意的人選。
說起來,這其實不過就是兩三年前的事情。
何老爺子有個習慣,每到門派有新弟子加入的時候,都會親自去看上一眼,而且真的只有一眼。
就連掌門也吃不準,這一眼之間,到底能看出什麽門道來,可有些話又不方便問,隻得由著那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兒,每年都出來走上這麽一個過場。
直到那天何老爺子看到了那個日後被他收為徒弟的少年,足足站在原地盯著看了一炷香的功夫,這才輕聲說了一句,就他吧。
掌門很驚訝,也不知道這個相貌平平,身材瘦弱的少年有什麽好,竟會讓何老爺子一眼相中。
但掌門心裡也很清楚,這絕不是何老爺子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因為他在說剛剛那三個字的時候,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於是那個沒有大名,只有個外號叫不順的少年,就正式成為了何老爺子的弟子,輩分也由此陡然而生,甚至就連本派的掌門見到他,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上一聲師叔祖。
少年自小無父無母,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索性就隨了師父的姓,將名字改成了何不順。
不順這個外號,也有些來頭,從小無人管束,性格難免有些刁鑽,脾氣更是大得驚人,再加上又成了江湖上年齡最小的師叔祖,更加變本加厲,門中的後輩,就沒有一個沒挨過他欺負的。
可唯獨有一樣,對他師父何老爺子,何不順卻從來都是百依百順。
眼見師父要去前線迎敵,這麽多年來始終跟隨在師父身邊,從未離開過半步的何不順馬上推開身邊的門人,從人群中跳了出來。
“師父!我陪著您去!也好讓我親眼瞧瞧您老人家上陣殺敵的英姿!”何不順一路小跑的跟了上來,嬉皮笑臉的說道。
何老爺子回過頭去,似笑非笑的看了何不順一眼,說道:“這裡是戰場,可不比家裡,帶著你怕是會誤了大事,你還是不要跟著去了。”
說罷,老人一甩大袖,轉身而去。
何不順愣了一下,半天沒說話,眼圈卻是一紅,咬了咬牙,還是倔強的跟了過去。
向來慣著徒弟的何老爺子第一次拉下了臉,厲聲道:“何不順!你連為師的話都不聽了麽!”
當著所有江湖人的面,何不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連磕了三個響頭,一句話也沒說,卻也沒有要回頭的意思。
因為師父這一去,或許就再也回不來了。
從小無父無母的何不順,看似脾氣刁鑽古怪,可嘗遍了人情冷暖的他,最是懂得人心。
師父疼他、護他,他比誰都清楚,入門三年來,師徒二人朝夕相伴,門中弟子隻道是何不順天天賴在何老爺子的房中,卻不知那位百歲高齡的老人,才是真的不舍得離開自己的徒兒半步。
何不順明白, 師父為什麽要讓自己留下來,可他做不到。
“師父,我不會給您老人家添麻煩的,如果有危險,能帶著您我就帶著您,實在帶不了您我就自己跑,保證不會死在戰場上,行麽?”何不順說著,抬頭偷偷瞄了師父一眼。
何老爺子歎了口氣,卻又被徒兒的這幾句話給逗樂了。
“在你心裡,你師父我就這麽點本事?”何老爺子伸出手指在何不順腦門上重重的一戳。
何不順揉著生疼的腦門,連連改口道:“瞧我這張嘴,我這不是著急麽,就開始胡說八道了,師父您可別往心裡去。”
“我要真想跑,你未必能追的上。”何老爺子手撚長須,平靜的說了一句,轉身就走,沒說帶上何不順,也沒說不帶。
何不順跪在地上,望著師父的背影仔細的琢磨了好一會,忽然面露喜色,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連褲子上的土都顧不上撣,大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