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只是圍著那個人笑,由衷的笑。
龐統也隨之釋然一笑。
沒有一個百姓向眼前的那個人去要那份交代。
因為那個人在這裡,就是交代!
“這麽急叫我來,到底出什麽事了?”
秦霜神不知鬼不覺的的出現在身邊,讓龐統不禁嚇了一跳。
“本來我以為會有危險,看來是我多慮了。”龐統苦笑著搖了搖頭。
秦霜看向不遠處那個被百姓團團圍住的家夥,表情冷淡,“你說他?”
龐統突然有很興趣,這位一直對誰都沒有過好臉色的秦霜會對那人作何評價。
“死人都能讓他說活,他能有什麽危險?”秦霜冷哼一聲,轉身而去。
龐統沒有出言挽留已經遠去的秦霜,而是望著那位被百姓圍在正中的天機先生愣愣出神。
這已死的世道,你又到底能不能把它說活呢?
江夏城城主的府邸,遠不及他那位荊州牧老爹在襄陽城的那座宅子有排場。
平日裡只有一個門房,連守衛都不設的大門外,今日裡卻陣列森嚴,惹得路過的百姓紛紛駐足圍觀,猜測這其中玄機。
看那大張旗鼓的架勢,看來是為了迎接一位貴客,可在這江夏城中,又有誰能讓劉大公子如此的重視呢?
劉琦緩緩的品了一口當年的新茶,這才意猶未盡的將茶碗放下,望向身旁的一人。
“上次一別,我本以為再無見面的機會了,沒想到這麽快又能見到先生。”
相比劉琦的溫文爾雅,一旁的劉赫可就顯得沒那麽斯文了,眼下的他正被一口熱茶燙的直吐舌頭,根本無暇理會劉琦。
劉琦也不介意,只是微笑著安靜等候,直到那位曾經讓自己吃盡苦頭的死對頭不再跟自己的舌頭較勁,這才再次開口說道:“先生今天來,不知有何指教啊?”
劉赫將那碗品不出滋味的滾燙熱茶放下,淡淡一笑,“指教談不上,我今天來,是想跟你做筆買賣。”
劉琦一愣,隨即笑道:“不知先生看上我府上的哪樣東西,又想開個什麽樣的價錢啊?”
“我想要你這座江夏城。”劉赫語氣平靜,似乎談論的並不是一座城池,而是一件小小的物件。
這種聽上去頗有鳩佔鵲巢,甚至有些明搶意味的話,劉琦卻似乎並不意外,“既然如此,先生不妨先開個價,只要價錢合理,這筆買賣有的談。”
“這價錢麽……”劉赫站起身,走到窗前,背手而立,“你弟弟劉琮的命,不知道能不能買得起你這座江夏城。”
劉琦沉默片刻,起身走到劉赫身邊,“這個價錢,足可抵十座江夏城。”
劉赫轉頭看向劉琦,淡淡一笑,“好,大公子果然是個痛快人。”
“只不過,我並不想和先生做這筆買賣。”
望著一臉平靜的劉琦,劉赫微微皺了皺眉,沒有做聲。
劉赫今天來劉琦府上做這筆買賣,完全是聽了龐統的意見。
從流民營出來,龐統便向劉赫提出,眼下荊州之主劉表已死,大公子劉琦在外,劉表留下來的那份家業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小兒子劉琮的手裡。
面對曹操的大軍壓境,劉琮選擇了不戰而降,眼下已被曹操封為青州刺史。
表面上看劉琮用荊州換回了一條命,但龐統認為,以曹操對劉氏宗室的殘忍手段來看,必定不會輕易放過劉琮。
現在劉琮已在去往青州的路上,
一州的刺史在自己的地盤上死於非命,那是到什麽時候也說不過去的事情,所以劉琮只要能順利抵達青州,就算是保住了命。 可這年頭到處兵荒馬亂的,保不齊走到哪裡就會跳出一夥土匪強盜,若是在半路上出了什麽亂子,那這筆帳可就算不到別人頭上了,只能怪自己倒霉。
所以龐統料定,曹操一定會派人在半路刺殺劉琮,而這種猜測,也和劉赫所知道的劉琮的下場相吻合。
劉赫雖然感歎龐統的料事如神,卻沒有向龐統說出自己早已知情的事,只是順水推舟的來和劉琦做這筆買賣。
能用劉琮的命換來一座江夏城,對於劉赫來說,自然是大大的劃算,可看劉琦的意思,卻好像並不怎麽願意。
這也難怪,劉琮雖是他的親弟弟,可劉琦之所以被迫離開襄陽來到江夏,全都是拜這位親弟弟以及其生母蔡夫人所賜。
就像劉琦當日在襄陽城外的江上所說的那樣,若他不是荊州牧家的大公子,若劉琮沒有在蔡夫人的煽動下與其為敵, 恐怕他的人生會比現在多了許多人情味。
“既然你不想和我做這筆買賣,我也不勉強,告辭。”劉赫說著,向門外走去。
“先生請留步!”
劉赫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劉琦,卻發現劉琦已經跪倒在地。
“就算先生不說,我也已經準備將這座江夏城拱手奉上了。此從襄陽一別之後,我思量了好久。以我的才智,不要說在這亂世成為一方諸侯,就連勉強安身立命,恐怕都很難。所以就算為了我自己也好,為了城中的百姓也罷,還請先生接管江夏城。”
劉赫沉默不語。
想起當初襄陽城中那個處心積慮甚至不惜出賣親生父親的大公子,劉赫很難在一時之間完全接受劉琦的這份誠意。
可從劉琦此時的神情就能看出,這件事確實如他所說,已經考慮了很久了。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座江夏城,他真的守不住。
也許從他放棄奪嫡之爭出走江夏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最好的也不過只是一個落魄的宗室子弟,尋一處隱蔽之所,了卻殘生罷了。
世人隻道從無到有難,卻不知從有到無更難,看過了山頂上的風景,又怎麽還會在意山腳下的風光。
難的是放下,可劉琦今天,放下了。
“聽先生剛才所言,我弟弟他已是有了性命之憂,”劉琦一個響頭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動,“請先生救他一命,這不是什麽買賣,這座江夏城本就是要送與先生的,我現在可以什麽都沒有,卻不能再沒有了這個親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