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信上交代過了?”看著龐統的這種表情,諸葛亮當即猜出了幾分。
龐統輕輕點了點頭,將信遞到諸葛亮的面前,“還是你自己看吧。”
諸葛亮接過信,來來回回的反覆看了好幾遍,這才小心翼翼的將信收好,卻是默而不語。
龐統輕聲道:“看來他將一切都想好了,信上所說的,也確實是當下唯一的選擇。”
“他提議的這人……信得過麽?”諸葛亮反覆斟酌之後,仍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龐統想了想,正色道:“論才華,你我二人加在一起,也未必有那人的十之一二。論交情,那人是他親自上門請來的。論忠心,從孫權的治所舉家遷至成都,那人早就在天下人面前,斷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諸葛亮點了點頭,卻又面露憂色,“只是他信上說的很清楚,那人不能去請,我很擔心,那人真的會像他所料定的那樣,一定會出現在天機營麽?”
龐統忽然站起身,沉聲道:“事到如今,這已是最後的辦法,到底結局如何,我想明日就能見分曉。”
翌日,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益州的官場。
那位號稱天下第一讀書人的秣陵學宮大祭酒,悄然下山,一夜之間便接管了天機營的全盤事務。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消息,趙家家主這次入主天機營的原因,竟是那位戰功彪炳的天機先生突然不辭而別,而且至今,仍是不知所蹤。
豫州的春天,最是一片鳥語花香。
許昌城那座皇宮之內,更是一片春意盎然。
與城外那餓殍遍野的景象截然不同,這座為漢家天子特意修建的三重宮苑之內,處處可見豪奢之氣。
今年與往年一樣,這個時節最讓宮中之人津津樂道的,還是內城長泰宮的牡丹。
說起這長泰宮的牡丹,那可是號稱許昌一絕,即使是尋常百姓沒那個福氣看到全景,可光是看著那些連連不絕往宮裡運花的馬車,就足以讓他們大飽眼福了。
當年洛陽城裡那座皇宮之中,也有一座名為長泰的宮殿,而許昌的這座長泰宮,正是仿著當年洛陽皇宮裡的那座長泰宮造的。
許昌皇宮大大小小那麽多座宮殿,也只有長泰宮有這個福氣,而這一切,皆是由於那位長泰宮的當值大太監,劉公公。
這位與當今天子同姓的大太監,已在宮裡整整有十八個年頭,而這十八年中,他始終都服侍那個住在長泰宮裡的主子。
當初隨主子來到許昌,是他憑借自己的記憶,一筆一筆的勾勒出了當年長泰宮的樣子,並讓工匠按照他的描繪,建造出了現在的這座長泰宮。
十幾年的那場浩劫,讓這宮裡的老宦官已經沒剩下幾個了,那些注定了這輩子無兒無女的老人們每逢看到這座新建的長泰宮,都會暗地裡掉眼淚,也不知是想起了洛陽的那座皇宮,還是在緬懷當年的老主子。
至於長泰宮的牡丹,則是劉公公每年派人從洛陽運過來的,聽說當年在洛陽的時候,劉公公原來的老主子就喜歡牡丹,每年到了牡丹花開的時節,為了討主子的歡心,劉公公都會將長泰宮中到處都布滿了各式各樣的名貴牡丹。
後來老主子駕鶴西去,只剩下小主子一人留在長泰宮,可這牡丹花,每年一到日子,還是會照常擺在長泰宮中,這一擺,就是十八年。
今天不知是什麽大日子,平常隻著一件尋常服飾的劉公公,今日卻換上了那件許久未曾穿過的大紅袍,以至於那些年紀輕一點的小太監這才發現,原來這位掌管長泰宮十八年的老人,
竟是一位官至黃門郎的大太監。黃門郎,那是僅次於太監的最高職位中常侍的官位,能到了這個官階的,除了在宮裡混的日子夠久,還得有那八面玲瓏的手段。
這就更讓人想不通了,誰都知道劉公公向來只在長泰宮中出沒,從不和其他位高權重的大太監走動,他這一身黃門郎的大紅袍,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小主子,今年的牡丹送來了,我扶您到院子裡瞧瞧?”劉公公輕聲走到主子的寢室外,小心翼翼的問道。
片刻的沉默之後,屋內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劉公公有心了,我……我就不去了。你還是進來陪我說說話吧。”
“是。”劉公公輕聲答應著,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卻見那女子獨自坐在一面銅鏡前, 背對著自己。
劉公公安靜的站了一會,輕聲道:“小主子,您說過要忘了他的,可您……真的忘了麽?”
“忘了。”女子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的容貌,他的聲音,他笑起來的樣子,從回到長泰宮的那一刻起,我就都忘了。”
劉公公輕歎了一聲,“可老奴還沒有說,他是誰啊……”
女子梳理著長發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接著渾身開始輕輕的顫抖。
劉公公走上前去,從女子手中接過了木梳,開始替她慢慢的梳起了及腰的長發。
“小主子啊,您是老奴從小看著長大的,鬥膽說一句,老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小主子的脾氣。有些話憋在心裡,時間久了,是會憋出病來的,小主子要是心裡難受,可以跟老奴說說。”
女子漸漸停止了顫抖,沉默了一會,柔聲道:“劉公公,你在長泰宮,有多少個年頭了?”
頭髮已是花白的老人笑了笑,“算上今年啊,整整有十八年嘍。”
女子又問道:“你當年,為什麽要來長泰宮?”
老人笑容凝滯,手上也停頓了一下,但他馬上又恢復了微笑,柔聲道:“小主子真想知道?”
女子點了點頭,輕聲道:“娘走的時候把我叫到床邊,親口對我說,以後有什麽事,就去問劉公公。這麽多年了,也只有你一個人陪在我身邊,所以我想知道你當年的事。”
老人又停了下來,轉過身抹了抹眼角,“好,既然小主子想聽,老奴就講講當年的事。十八年前,老奴本不是宮中之人,而且不瞞小主子說,那時老奴還有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