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府是個人口大府,由南往北看,是京杭大運河的樞紐之一,由東往西看,也是長江水道的港口之一,這樣便捷的地位讓鎮江府具有很好的發展商業的潛力。
在整個江南,像鎮江府這樣的地方很多很多,富庶的商人們帶著萬貫家財在這裡做生意,吃喝玩樂,過著人間天堂一般的生活,要是按照原本那個世界的歷史軌跡來算,一直到五十多年以後,這種紙醉金迷的舒適環境才會結束。
因為滿清打來了。
崇禎皇帝在京師絕望的上吊而死的時候,這兒依然夜夜笙歌紙醉金迷,哪怕清兵南下了,這裡依然在進行著最後的狂歡。
他們實在是太有錢了,太富裕了。
因為他們基本上不用交稅。
想讓他們交稅的人都被他們乾掉了,哪怕對方是皇帝。
在這裡可以主導一切的不是官府,而是士紳豪強,本地豪族,他們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之前,蕭如薰對這個時代的江南還不是非常了解,抵達緬甸之後,他派人到江南做生意,通過一些基礎的接觸,才算是了解到了江南尤其是東南沿海一帶的情況。
驚人的有錢。
只能如此形容了。
因為有錢,所以可以培養更多的脫產讀書人,因為有錢,可以疏通關系讓這些代表他們利益的讀書人送到中央政府掌握權力,因為有錢,所以可以讓商稅收不上去,因為有錢,所以更有錢。
而他們,就是沈一貫政府的金主。
更之前,山西的那群死人,是上一屆政府的金主。
正是這些人,把隆慶開關以來大部分的白銀都給吞掉了,後來,便宜了滿清。
蕭如薰在港口尋找緬甸的船隻,還真別說,一眼望去至少看到了三條緬甸的船隻,這足以證明這五天裡,朝廷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南方來,南方還在悠哉悠哉的過日子。
可是再過一段時間,就不會了。
蕭如薰領著三人沿著碼頭沿岸找緬甸船只和從緬甸來的人打聽消息,結果沒走幾步路,就聽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
“跟你們說了要小心一點!這裡的東西很珍貴的!弄壞了你們賠得起嗎?”
蕭如薰愕然停住腳步,一扭頭,看見一個棒槌正在對著一群搬運大貨箱的人指手畫腳。
“都說了,這是很珍貴的瓷器,弄壞了你們陪嗎?那麽笨手笨腳的,我可沒少付你們錢!”
“輕一點輕一點,唉,對,再輕一點!”
“這還差不多!”
那棒槌臉上的表情十分生動,和自己記憶當中的完全沒有什麽區別。
陳龍正。
那個滿腦子浪漫主義才子佳人的棒槌。
他怎麽在這兒?
或許是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強烈的視線,陳龍正一扭頭和蕭如薰對上了視線,短短幾秒鍾的疑惑之後,眼神變為了驚愕,繼而就長大了嘴巴要喊出聲。
蕭如薰立刻豎起了一根手指頭在嘴巴前面,然後快速走向了陳龍正。
“不要說話,帶我去安全的地方!”
蕭如薰這樣小聲的對陳龍正說道。
雖然非常震驚,但是陳龍正還是硬生生地把自己要喊出來的“蕭侯”兩個字給憋了回去,然後點點頭,開口道:“咱們去船上!”
蕭如薰回頭示意麻虎三人跟上。
幾個人快速登上了一艘緬甸的商船,進了船艙之後,陳龍正看了看四處無人,將艙門一關,回過頭來看著蕭如薰。
“蕭侯,你怎麽在這兒?仗不是剛打贏嗎?你不在京師怎麽跑到鎮江來了?而且怎麽這副打扮?這……這不是麻虎嗎?還有這兩個……怎麽回事這是?”
蕭如薰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麻虎三人也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齊齊松了口氣。
“勝仗是打了,我還被陛下封為秦國公,總督京營戎政,榮耀無雙,該有的都有了。”
陳龍正一臉震驚。
“秦國……不,這,這又是怎麽回事?我怎麽聽不懂呢?蕭侯,這……我不明白。”
蕭如薰靠在了椅背上,喘了口氣,將事情完整的說給了陳龍正聽。
陳龍正越聽越是驚訝,越聽越是震驚,最後甚至是驚恐莫名,繼而驚怒交加。
“沈一貫……他……他竟敢做出這種事情?!”
“所以我現在變成了這副模樣,沈一貫已經將我宣布為叛逆,通過新登基的皇帝的詔書,這個消息估計最快再有兩天就會傳到江南來,緬甸鎮也成了叛鎮。
他下令雲南巡撫陳用賓進剿緬甸鎮了,不過消息估計還要十天半個月才能送到雲南,再慢一點,二十多天也可能,咱們還有時間。”
陳龍正來來回回的走了幾步,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這……聖人弟子,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情?這不應該啊……”
“不應該?!陳龍正!你沒看到我們變成什麽樣子了嗎?跟著我們北伐的三千弟兄都死了!都被沈一貫害死了!還有宋部堂,還有老首輔!連皇帝都被他逼得退位了,還有什麽是他乾不出來的?!”
陳龍正被麻虎一頓教訓給弄得頭暈腦脹,坐在一張椅子上懷疑起了人生。
他的確是需要懷疑一下自己的人生,他的思維太浪漫了。
“眼下,咱們要做的事情不少,第一件就是把現在在江南做生意的全部緬甸船隻全部召回,讓他們立刻離開這裡,南下回緬甸,這一點很重要,否則不需要多久,就會有水師追殺他們了。”
蕭如薰快速的分析:“然後, 我們也要盡快回緬甸整兵備戰,此番,我出兵北伐討逆勢在必行!”
麻虎等三人面露猙獰之色,復仇之火熊熊燃燒。
“蕭侯!”
陳龍正忙開口道:“這件事情是不是……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您決定要北伐?”
蕭如薰看著陳龍正。
“沒錯,我要北伐,沈一貫欺辱君上行廢立之事,殘害忠良,妄自殺戮有功將士,這不是我要北伐,是他逼著我要我起兵北伐,惕龍,眼下這種情況,我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陳龍正無話可說。
“我低估了這群人喪心病狂的程度,才害的那麽多兄弟枉死,眼下我若再心存幻想,豈不是自尋死路?更何況陛下被廢,那是我這個做臣子的恥辱!我要北伐討逆,把陛下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