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玄蘇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陳璘心中冷笑不已,對玄蘇的評價更降低了一分。
“你倒是會說話,怎麽,不打算回日本了?”
玄蘇點頭道:“休靜禪師生前答應貧僧進入朝鮮僧廟修行贖罪,貧僧打算在朝鮮度過余生,靜心參悟佛法,再不問世事了。”
“你這花和尚,還能參悟佛法?”陳璘嗤笑一聲,讓玄蘇好一陣尷尬。
“距離那什麽名護屋還有多遠?”
玄蘇眺望了一下海面,算了一下時辰,開口道:“大概還有一個時辰的路就能到了。”
陳璘點了點頭。
“那個豐臣秀吉實在是囂張狂妄到了極點,不將之狠狠的教訓一通後斬他首級,就難以平複本將心中怒火!玄蘇,你之前說,這個名護屋還有十萬軍隊是嗎?”
“是的,還有東國大名的十萬軍隊作為預備隊。”
“什麽東國大名?是不是就是那群聽調不聽宣的異姓諸侯?”
玄蘇擦了擦腦門兒,開口道:“用將軍的話來說,的確也沒錯。”
陳璘不屑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有這種諸侯,你們那天皇也就是個廢物吧?不僅身邊有權相,下邊還有野心勃勃的諸侯,我說,這可是末世之相,怕是快要亡國了吧?”
玄蘇愣了愣,忙說道:“不不不,大名們……諸侯們都很明白,無論怎麽打,天皇的地位是極其穩固不可動搖的,底下的貴族們誰都可以做征夷大將軍,都可以做幕府將軍,卻絕對不可能推翻天皇,天皇統治日本至今為止已經兩千多年了,是日本的象征,當然大多數時候執掌政權的都是幕府將軍和其他的權臣。”
“多長時候?”
陳璘覺得自己聽錯了。
“兩……兩千多年?”
玄蘇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忙點頭道:“對的,兩千多年。”
“一代又一代傀儡皇帝,卻沒人篡位奪權?還延續了兩千多年,你們一個王朝延續了兩千多年?這是個什麽說法?本將怎麽想不明白?你們就沒有造反啊篡位啊什麽的事情發生過?”
玄蘇解釋道:“大概是因為天朝和日本習俗不同,日本國皇室萬世一系,至今為止已經是第一百零七代天皇陛下登基在位了。”
陳璘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佩服這個皇室了。
“你們這個皇室還真是有點手段啊?居然延續兩千多年沒有實權還沒有改朝換代,那豈不是從我華夏春秋之時就延續至今?可是我華夏之地卻多災多難,改朝換代甚為頻繁,大明立國至今二百余載已屬國祚綿長,你們這居然兩千余年……”
看著陳璘似乎頗有興趣,玄蘇理智的沒說話。
陳璘覺得這個日本國很有意思,要是回國之後把這個事情一說,肯定就連那些讀書人大老爺們也要洗耳恭聽,畢竟那些讀書人想方設法的尋求天下大同知道,尋求天下為公之道,嘴上喊的都是什麽願我大X萬世永存,結果一個萬世永存的例子就在身邊……
也不知道那些讀書人會是什麽樣的想法。
時間過得很快,陳璘拿出了千裡鏡,對著遠處一望,便望見了陸地。
“玄蘇,陸地到了,這裡就是日本國的本土了嗎?”
玄蘇看著陳璘手上的東西好奇,但也不敢多問,便說道:“是的,前方就是日本本土,名曰九州之地,共有九藩,名護屋就在我們正對面的肥前藩,是一座佔地極廣的軍城,十分堅固,和釜山的軍城差不多,
但是更加堅固耐用,易守難攻,因為作為大軍的基地,所以有大量商人來往,也帶來了很多的居民,可謂是九州第一大城。”
陳璘點了點頭:“嗯,很好,待會兒你要指好路,這裡海域我大軍不熟,全靠你指路,你要是指路指的好了,回去以後我讓提督給你請賞。”
“……多謝總兵,多謝提督。”
玄蘇還能說什麽呢?他景轍玄蘇成了大日奸的消息已經不是秘密,怕是除了豐臣秀吉之外的很多首腦人物都很清楚的,他要是回到日本絕對很慘,寺廟也絕對不會庇護他,他最好的下場就是在朝鮮的某個偏僻小廟裡度過余生。
明軍大規模水師的接近不會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名護屋佔地極廣,在居民區和政治中心區的西邊,有一瞭望台,搭的很高,平時可以通過這裡看到很遠很遠處的陸地,明軍水師冒出個頭的時候,就已經被日軍瞭望台的守備部隊看到了,並且下去稟報,說是咱們的運輸船隊終於回來了。
沒錯,是終於回來了。
幾天前出發的一批運送物資的船隊去了對馬島之後已經遲了一天沒有回來了,按照約定,昨天才是歸期,主管的官員十分在意,本想匯報,但是名護屋內風聲鶴唳,豐臣秀吉喜怒無常,不到事態無法解決的時候,他絕對不願意成為下一個被豐臣秀吉手刃的倒霉蛋。
於是便一直憋著等著,吃不好睡不好,如今聽到了船隊歸來的消息,他不知道有多高興,心裡也想著到會兒要把船隊的負責人狠狠的臭罵一頓消消火不可。
隨著越來越多的船隻的接近,瞭望台上的士兵感覺情況有些不太對了,互相之間面面相覷。
“咱們的船,好像沒有去那麽多吧?”
一個士兵詢問道。
“是不是對馬還有空船所以一起回來了?想要多裝一點物資?”
一個士兵試探著回答。
“感覺不太對啊,如果是一起回來的話那就最好了,但是這個船我怎麽看起來不太像咱們的運糧船?這個船是不是太大了一點?”
“而且數量也太多了一點吧?”
兩個士兵一起發現了疑點,互相看了看,相當認同對方的意見,這個的確有點問題的樣子。
“報告給主管問問吧?是不是朝鮮戰局吃緊需要更多的軍械了?所以才來了那麽多的船?”
一名小軍官下了決定,於是飛快有人去報告,其余人繼續在這裡盯著那船隊,那船隊緩緩接近,模樣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瞭望台的人們的眼神裡充滿了驚疑不定和不可置信,他們紛紛覺得疑惑,覺得驚恐,一方面覺得那不是日本的運糧船隊,一方面又覺得那船隊不可能是別的什麽的船隊。
怎麽會有敵國船隊接近名護屋呢?除非整個水師都被乾掉了,才會有敵國的水師接近名護屋,要知道,除了幾百年前日本本土遭到襲擊之外,還沒有哪個國家的船隊可以攻擊日本本土,當年幾場神風摧垮了兩隻龐大的近乎於天災的船隊,以至於現在的日本人依然相信上天庇佑。
但是這一次,上天似乎不再庇佑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