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歷史走到重要的轉折點的時候,轉折點上都會聚集很多人,每一個人的名字放到現在都如雷貫耳,每一個人的命運也會因為他們的選擇而完全不同。
最重要的是,沒有人可以預測歷史的走向,任何身處在轉折點當中的人也不會知道自己的選擇究竟是錯誤還是正確的,站在各自的立場上,他們會認為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而能做裁判的,只有歷史本身。
蕭如薰知道自己已經把歷史弄得面目全非了,歷史早就沒有按照他所熟知的那一段歷史繼續走下去,他或許已經生活在另外一個平行世界裡了也說不定。
而他自己,又是誰呢?
是蕭如薰嗎?
不是蕭如薰嗎?
背叛者?
歷史開創者?
卑鄙的篡位者?
戰果輝煌的武皇帝?
勝利者?
失敗者?
彪炳史冊的輝煌帝王?
殺人無數的冷血魔王?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走到哪一步,他不知道這段自己親手改掉的歷史會如何走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會帶來什麽後果,也不知道一切是否會按照他的設想繼續走下去。
還是會發生什麽別的東西。
可是他能感覺得到,他能感覺得到有一股力量正在促使他順著這條前途未卜的道路走下去,他不知道這股力量是他本身的欲望還是歷史巨大的慣性使然。
究竟是蕭如薰在推動歷史,還是歷史在推動蕭如薰呢?
他也曾設想過,陳橋兵變的當晚,趙匡胤應該也是一夜沒睡,他借著醉酒的名義躲在軍帳裡面,任憑自己所導演的一切在帳外進行著,那個時候,他在想什麽呢?
想著自己一路走來的經歷?
想著自己二十一歲那一年離開開封找工作的義無反顧?
想著自己在求職路上的風餐露宿?
想著在郭威手底下成為一名親兵之後的激動?
想著南征北戰的崢嶸歲月?
想著和柴榮的相遇相知?
想著驚心動魄的一場場戰役?
想著每一個生死的瞬間?
想著後世子孫對自己的評價?
沒有走到這一步的時候,蕭如薰對趙匡胤的心理活動有著無數的猜測,可是當他也走到這一步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些都是人死之前才能想到的事情,活著的時候,光是為了活著就竭盡全力了,亂世之中,哪有哲學生存的土壤?
趙匡胤也許只是發自內心的不想死而已。
京城流言蜚語滿大街跑的時候,他跑回家對家人發牢騷,然後被自己的妹妹揮舞著擀麵杖趕了出去,那個時候,趙匡胤說不定是真的心慌慌,真的六神無主,真的手足無措。
他會對柴榮感到愧疚嗎?
他會覺得欺凌幼小的柴宗訓的自己是個很卑鄙的人嗎?
或許會吧,一如蕭如薰曾經以為自己會無法直視朱翊鈞,為自己的卑鄙感到羞愧。
但他還是做了皇帝。
無論是他自己還是歷史的必然,他都做定了那個皇帝,他沒有退路了,他沒有後悔的資格,一如現如今的蕭如薰。
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他的軍隊沒有任何顧慮的瘋狂撲向了玄武門的城樓,人心所向,所向披靡。
他們瘋狂的列隊準備衝向城樓,再現之前的所向無敵!
然後他們發現城樓上忽然發生了某些變化。
很多人一起拚命的揮舞著旗幟朝著城樓下的他們喊著些什麽。
這要是不算太明顯的話,那麽緊隨其後,城樓上的士兵開始朝著城下仍武器,再然後城門大開更能說明問題。
如此意外的情節發展讓蕭如薰無比驚訝,他立刻叫停了戰鼓的敲響,士兵們紛紛停止行動,和蕭如薰一樣,滿臉驚訝的看著洞開的城門,還有城門裡面走出來的一堆盾牌。
準確的說是被一堆盾牌護住的某些人。
蕭如薰沒有下達進攻的命令,而是詫異地看著那一堆盾牌,想知道那裡面保護著什麽。
盾牌讓出了一條縫,似乎是讓裡面的人可以觀察到外面,然後很快,盾牌讓出了一條口子,一個人鑽了出來。
“我是劉黃裳!蕭大帥在嗎?我想見蕭大帥!我要見蕭大帥!”
他大聲地呼喊著,周圍的士兵和他一起呼喊起來,聲音很大,不過蕭如薰沒聽見,而是派人去接近他們聽聽他們喊的是什麽,來人報告說,他們喊的是“我是劉黃裳,要見蕭大帥”。
劉黃裳?
蕭如薰不由得感慨萬分。
他是專門負責開城門的嗎?
蕭如薰立刻傳令——沒有命令全軍不得妄動!
他意識到了,劉黃裳大概是來報告好消息的,因為壞消息的話,城門不太可能那麽光棍的打開,城樓上的人也不可能完全不抵抗。
當然,也不能冒險。
蕭如薰直接帶著衛隊,在衛隊的團團保護之下慢慢接近了劉黃裳。
“劉玄子!別來無恙!”
蕭如薰讓自己的士兵對著那邊高聲大喊。
那邊很快傳來了回復。
“蕭大帥,別來無恙!還請大帥不要下令軍士攻城,沈一貫已經被擒,城中已無敵人!”
聽到了這樣的聲音,蕭如薰稍微有些驚訝。
他決定繼續往前走,越過了橋面,已經到了可以看到劉黃裳的地步了。
劉黃裳十分光棍的站在外面,倒是那堆盾牌裡的人慫得很。
蕭如薰打量了一下四周,便下了馬。
他走近了劉黃裳,走到了劉黃裳的面前。
劉黃裳沒怎麽變,倒是身上衣著有些凌亂,衣服上還有血跡。
似乎真的是經歷了一場戰鬥。
“玄子,好久不見了。”
蕭如薰看著劉黃裳,看著這個救過他一命的人,也是間接推動了這一切的這個人。
劉黃裳對著蕭如薰一禮及地。
“劉黃裳見過大帥,大帥,沈一貫已經束手就擒,紫禁城已經盡在掌握之中。”
蕭如薰笑了,然後緩緩詢問道:“玄子,你總是能給我驚喜,在我走到絕路上的時候,你救了我一命,現在居然又幫我解決掉了那麽大的麻煩,你是如何辦到的?”
“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
劉黃裳笑著開口道:“主要還是大同巡撫房守士公的功勞,是他帶兵打敗了沈一貫,而在下不過是略施小計收買了幾個錦衣衛和京營將領而已,這人心惶惶的時候,些許微末之功實在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