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時候,借著日本使節團歸國的機會,黃小剛派出了一支以五條民版千料五牙艦為主力,配套八條二百料海舢為輔助的小型船隊,用著送貨上門並攜貨回航的借口,發船去了日本。
雖然這次遠航的真正關鍵任務是探索航路,並驗證黃娜根據記憶做出來的簡易版六分儀是否能用,且這個重任還是壓在了年僅十四歲的李淳風身上,但船隊本身的配置還是合情合理的,不但有整整半個營的天鳳軍老兵壓陣,並且正副隊長還都是黃縣一期的老兵,渤海邊出身的積年老漁民。
鑒於李淳風在歷史上的傳奇經歷,以及他還是跟著袁守城和袁天罡一同出場的屬性,所以對於這支隊伍黃小剛可以說是最放心和最不操心的,從三月份出發一直到現在他可是一次都沒擔心過,如今既然收到了船隊即將返回的消息,他就更不會放在心上了,就等著看船隊何時到港了。
然後……然後就該解決的就是科舉問題了,從七月份開始,便陸續有實控區的文人儒生往高密趕,來了之後先是在酒樓茶寮之中聚集商議,然後便慢慢跑去堵《東華時報》的門,開始是堵在門外看看能不能遇著報社裡的熟人打聽一下情況,後來隨著人漸漸聚集增多,便自然免不了喧嘩,以至於到了後面漸漸在報社門前形成了一個廣場熱議的效應。
而黃小剛回了高密之後,到也沒敢第一時間跑去報社門前聽取民意,而是小心謹慎的把當初招來給報社撐門面的幾位山東大儒叫了過來,問了問他們的意見。
當初也是因為跟五姓聯軍開戰得勝之後,天鳳軍這邊決定把戰敗的清河崔氏給流放遼東,而因為這種將高門望族集體流放去海外苦寒之地的事情從南北朝以後都沒有出現過,所以當初歷城的謝、王、顏、司徒四家代表山東士族領頭來談,而黃小剛則直接把人扣下,然後在高密城內找了一座大宅,隨便掛上一面《東華時報》籌備處的牌子,便把幾人給弄了進去盤了起來,先期什麽工作都不用他們乾,只需要整理天鳳軍從各處收集來的各種藏書就成了。
這謝、王、顏、司徒四家的代表,自然都是學富五車、須發皆白的大儒,反正對於隋末時代人文歷史也不怎麽了解的黃小剛也懶得去記他們的名號,也就籠統的給予了幾人統一的稱號,便是“公”!
黃小剛把幾人請來後,便也施禮直言道:“敢問謝公、王公、顏公及司徒公,今次各地文士齊至高密,所論之事究竟為何?”
幾位大儒聽來都是面面相窺,最後還是其中年歲最長的司徒公拱手答道:“前朝科舉,首要論德而輔之與術,至於本朝……唯術擇材,有失仁德啊!”
黃小剛聽來一笑,便問:“若取士不論術而論德,又當何以鑒德?”
如此一問,別說是司徒公了,其余幾人頓時也都是面色一囧,所謂的取材論德,實際上言下之意也就是推崇兩漢的“孝廉”製,但問題是歷史已經證明了孝廉制度已經落伍並且在隋朝的文帝和楊廣兩朝就已經被科舉制度給取代了,現在重提豈不是要搞複辟?
這孝廉制度開始於東漢,東漢朝選拔人才,注重舉孝廉,而孝和廉不是才,是所謂的德行。
這其中對於德的衡量,就是大家都說你孝,你就孝;大家都說你廉,你就廉!
這制度一開始的時候當然是特別的好,這大家想一想,凡是要當官的人在這個制度下面,肯定都得都孝敬老人、不貪汙、不取不義之財,推而廣之,這社會風氣當然好。
但反過來,
我不當官當然廉,我貪誰的去?我到底孝不孝,總得有人上我們家來考察一下對吧?
然後,我四十好幾歲了,跪在地上給我爹洗腳,你說這算孝不算孝?
然後親爹死了,我在墳墓邊兒上結廬,守孝三年、不吃酒肉、不跟老婆行房事、不看歌舞,你說我孝不孝?
然後仗著家裡有錢有糧、有田有地,我該修橋就修橋,該修路就修路,整天花錢到處去刷聲望,然後等聲望刷到了位,你敢不給我官做?
而且,單純用錢刷聲望也不行,還得家裡有勢力,如果是沒根沒基的商人,他敢拿錢出來刷,分分鍾就得給人弄死。
所以,發展到了後來,也就只有官宦人家才權有勢有聲望,於是門第望族成為選舉的主要依據,到了後來的後來,想當官想舉孝廉就看你們家是不是官宦出身。
這樣一來,平民就永遠不孝不廉,官宦人家出身則老能被推舉上,這樣就造成了累世公卿。
比如說曹操統一北方之前的袁紹,他的家族就號稱四世三公。而袁氏的四世三公不是世襲,並非袁紹的爺爺傳給他爸爸,他爸爸傳給他,而是他們家四代人聲望累積,都當了三公這樣的大官,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可見他勢力有多大。
於是,就在這樣的光環加持之下,袁紹一個人佔有幽、冀、青、並四州之力, 當時的天下一共十三州,他就獨佔了四個州。
好了,再說就扯遠了,單說這孝廉製別管是隋朝還是新朝,複辟是絕對沒可能複辟了,道理黃小剛也懶得跟幾個老學究掰扯,於是直接嗆一句:“若取士不論術而論德,又當何以鑒德?”
就把司徒公的嘴給堵住了,畢竟老人家也是活了一把年紀,一開口發現忽悠不住,也就不會繼續找不痛快落自己臉面了。
見司徒公啞了火,另外三人互相一看,還是王公咳嗽一聲,接話道:“前朝文帝既開科舉,德術之議已有定論,姑且不提。如今各地士子齊聚高密,皆因那模擬卷題前所未見,不知如何處之。便是老夫等人,試做之後亦有漏缺之處,歎皓首亦未能讀盡天下書卷也!”
對此,黃小剛自然早有對策,便也命人傳了一隊工匠進來,但見工匠手中捧著一套模具,現場鋪展開來以後,便現場與眾人表演了如何用活字版印來印製書籍,也不過片刻的功夫,一本周興嗣版黃娜親做注的《千字文》便新鮮出爐。
當初黃小剛在組建東華時報的同時,專門從何春手底下調了幾個已經出師的銅匠,並花重金招募來好幾個專業給人打造墓碑刻製銘文的師傅開始動手製造銅活字,並且又設法參股了歷城一家造紙的作坊,讓工匠開始研製一種適用於油墨印刷的紙張。
如今半年過去,銅活字和版印的技術都研究了出來,而油墨與紙張雖然還不成熟,但拿出來倒也勉強夠用了。
而後,四老捧著新鮮出爐的《千字文》都是面面相窺,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