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間門外,發生了一點兒小小的爭執。兩個人想進天上人間吃飯,被門口的錦衣衛攔住了。
“抱歉,侯爺包場了,不能進。”
說話的是一個方臉的錦衣衛,語氣仿佛一個機器人。他不是李重義最初的五百班底,乃是後來獨孤九在屯衛中又選拔出來的人,他們加入錦衣衛的時候,李牧已經在西域了,因此對李牧不是很了解。這次李牧回到長安,他們才算是真正見到李牧。
在沒見到李牧之前,他們就聽說過李牧,聽說過這位侯爺的囂張,但是見到之後,還是超出了他們的想象。這位侯爺,豈止囂張,簡直就是跋扈。他走到哪兒,哪兒就得清場,無論大小官員,遇到了就沒見他打過招呼,都得是人家來跟他打招呼,關鍵他還不理!
長安城的治安條例,聽說還是他親自制定的,結果到了他的身上,他就沒遵守過。大家都靠右邊走路行車,偏偏他就站在中間兒,就像這路是他家的似的。
後來,他才聽說,這麽說也沒什麽毛病,長安城修葺巷道的錢,都是內務府找他借的,據說現在內務府欠他的錢已愈五十萬貫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清。
但對一個正直的錦衣衛來說,他還是看不慣這種事情。嘴上不說,心裡也想,若有一天來個人挫一挫這人的銳氣,那才是極好的事兒。可是李牧回到長安這許多天,也沒見到那麽一個人,敢在他面前吆五喝六的。
眼前這倆,一老一少,肯定也是不行。
“憑什麽不讓進!”老的沒說話,少的說話了,只見這位少年,一口別扭的關中話,聽著就一股子‘非我族類’的味道:“我在書上看到,中原乃是禮儀之邦,怎麽連飯都不讓吃?我又不是不給錢!”
方臉兒錦衣衛跟了李牧這許多天,還頭一次看到這種膽色的人物,不怒反笑了,道:“少年,我已經告訴你了,侯爺,洛陽侯在裡頭,包場了!包場懂嗎?你有錢,也不讓你進!”
“我偏要進,人人都說,長安城的天上人間最好,我有錢,我要吃!”
“怎麽跟你就說不通了呢?你想吃,明天再來,今天不行!”
“我就要今天吃,我就要吃!”
就這麽吵嚷了起來,方臉兒錦衣衛自恃身份,見對方是一個少年,不願動手去打他,可這少年卻仿佛沒在乎他錦衣衛的身份,伸手推了他一把。一股大力襲來,方臉兒錦衣衛後退了半步,心中驚訝,這少年看著沒多高、沒多壯,卻有這麽大的力氣。其他錦衣衛見狀,紛紛拔刀,將兩人團團圍住。
此時,老者終於說話:“我們是來自吐蕃的使者,這位是我們吐蕃的王子,格姆王子,他的父親,便是我們吐蕃的讚普,朗日論讚,你們這些大唐士兵,確定要對吐蕃未來的讚普動手嗎?”
吐蕃王子!
錦衣衛們聽到這個身份,確實有一些忌憚,大唐的士兵雖然驕傲,但也尊重強者,吐蕃近年來一統高原,與隋朝的幾番戰役,也都沒怎麽吃過虧,而且在隋末大亂的時候,還趁機佔了松洲以西,大非川以南的不少土地,儼然已成了大唐西南不可忽視的一股勢力。大唐建國之後,雖然沒有過大規模的戰鬥,小規模的衝突卻不少,大唐的士兵也一直沒佔到便宜。這些事兒,在軍方都已經是傳遍了的。
但是大唐這邊,卻一直也不肯承認是戰力的問題。實則也確實不是,大唐跟吐蕃打,有兩個弱勢。而且都非常難以克服,第一點是地勢。海拔從低到高,會引起高原反應,大唐地勢低,導致大唐一直處於守勢,
吐蕃能打過來,大唐沒法打過去,這樣就非常的被動。再就是兩邊的士卒成分也不一樣,大唐這邊多是良家子,而吐蕃那邊,則是奴隸士兵,奴隸士兵悍不畏死,而且奴隸主也不惜命,死了也無所謂,大唐這邊士卒雖然悍勇,但是無論是哪個主將,也做不到那樣冷血無情,因此一直有些吃虧。
總而言之,不可否認的是,大唐對於吐蕃還是非常尊重的。所謂的四夷未平,吐蕃肯定要佔據一個位置,和高句麗不相上下。
錦衣衛們擔心,若是傷了這個吐蕃未來的讚普,會影響到皇帝陛下的安排,一時間有些投鼠忌器,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何人堵門?”一聲嬌叱,眾人回頭看去,只見一輛馬車停在後頭,簾子撩開,李有容從馬車下來,面露不悅:“你們是什麽人,知道這兒是什麽地方麽?敢堵在門口,活膩歪了?”
方臉兒錦衣衛認得李有容,忙躬身道:“回郡主的話,侯爺在裡面請客,吩咐過說是包場了,這兩個人未經邀請非得要進去吃飯,發生了一點爭執。他們說自己是吐蕃使者,這……”
“吐蕃使者?”李有容打量了這一老一少幾眼,確實看得出不像是中原人,她在長安這許多日子,跟在李淵的身邊,雖然李淵不主動提及,但偶爾閑談的時候,也會聊一些大唐周邊的事情,李有容知道吐蕃對大唐意味著什麽,但作為大唐的郡主,她同時也明白,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應該怎樣做。
雖然她看李牧不太順眼,但是李牧是大唐的侯爺,面對外人的時候,大唐的郡主和大唐的侯爺一定是站在一起的。
“番邦蠻夷,趕走就是,廢話作甚?”
說罷,李有容便要進去,她沒有留意到,在她說話的時候,這位吐蕃王子的眼神已經直了,若不是老者提醒,哈喇子都要淌下來了。
見她要走,小王子下意識伸出手去拉她的袖子。李有容這才發現小王子的越軌之舉,她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見狀抬手就是一下,截住了小王子的動作,小王子下意識格擋,倆人你來我往竟然打起來了。
錦衣衛見這小王子敢對郡主不軌,如何能繞過他,拔刀便要衝上來。卻不想這位看似孱弱的老者,竟然是一個高手,也未見他如何動作,竟然把四五名錦衣衛都攔了下來,讓他們沒法去幫助李有容。
打鬥之聲越來越大,終於驚動了李牧等人。李牧打開窗戶向下看,見李有容跟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子在打架,有點幸災樂禍,喊道:“喂,怎麽,用不用幫忙啊?用幫忙你喊一聲,求我啊!”
李有容心裡這個氣啊,若不是為了維護你,我至於跟別人打架?當下抿嘴也不言語,隱藏的手段也使出來了。
李牧看著,皺眉嘀咕:“沒聽說李有容有這種身手啊,難道她一直在隱藏?那麽她的身份便有些可疑了。”
按下這個懷疑,該幫忙的還是得幫忙,李牧勾動了兩下手指,門口的錦衣衛都下樓加入了戰團,老者能擋住五個人,卻擋不住八個人,很快便漏了人,少年的身手與李有容相差不大,多了個人很快捉襟見肘了,不一會兒,他和老者兩邊都落了下風。
這倒不是錦衣衛的身手真的不行,若是出殺招,戰鬥早就可以解決。只是不傷人的前提下,想要把倆人製住,就比較困難了。
“繩子!”
方臉兒錦衣衛喊了聲,夥計扔出繩子來,把這一老一少捆了個結實。
李牧早就看出這倆人是誰了,畢竟李世民特意跟他提的,讓他解決吐蕃使者求婚的事情,他對吐蕃使者怎能不進行一番打探,當天晚上,他就收到了禮部送來的資料,只是一直沒時間去理會罷了。
李牧喝了點酒,已經有些微醺了,從樓上搖晃著下來,甩開長孫衝的攙扶,來到吐蕃王子面前,一把薅住他的脖領子,醉醺醺道:“你小子膽子不小啊,敢對我妹妹動手動腳的,來人,把他的手給本侯剁了!”
“我沒有動手動腳,我傾慕她,我喜歡她,我要她做我的讚蒙!”
老者也道:“侯爺,這位是我吐蕃讚普的唯一子嗣,你要清楚你在做什麽!”
李有容也有點愣住,心裡頭納悶,什麽時候自己變成了他的妹妹了?就算是要這樣論,那也是自己是他的姐姐吧,他不是只有十八歲麽?
“喲?哪裡來的臭魚爛蝦,敢這麽跟老子說話。老頭,你貴姓?”
“吐蕃大相,祿東讚。”
“大象?”李牧哈哈大笑了起來,指著祿東讚道:“本侯見過大象,吐蕃沒大象,你當本侯是傻子麽?老頭竟敢對本侯不敬,我得殺了你!”
李牧對長孫衝眨了下眼睛,長孫衝會意,忙站出來攔著,道:“恩師酒醉,當不得真。趕緊散了吧,你們兩個,回鴻臚寺去,恩師,咱們走吧。”
“不走!”/“不走!”
李牧和吐蕃王子幾乎同時說道,李牧盯住吐蕃王子,笑道:“好小子,讓你走你還不走?怎麽著,想跟老子碰一碰?”
“你未必打得過我!”吐蕃王子傲然道:“看你腳步輕浮,不像是練過功夫的人,敢單挑麽?”
“單挑?敢嗎?”李牧輕笑,道:“把那個‘嗎’字兒去一去,這天下就沒我不敢的事兒!不就是單挑麽?老子接了!不但接了,我還讓你雙腳加一手,我隻用一隻手就對付你!”
“狂妄!你不是我的對手!”
“呵呵,無知之人!”李牧輕蔑一笑,忽然伸手,指向十幾米外的一堵牆,這牆乃是用青石堆砌,堅硬無匹。李牧冷笑一聲,道:“小子,你的骨頭比那邊的青石如何?”
小王子看了眼,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李牧忽然抬手,只聽得‘砰’地一聲,圍觀眾人嚇了一跳,再看那邊青石牆,發現已經多了一個孔洞。
圍觀眾人,無不瞪大雙眼,李牧下意識抽動嘴角,他做的這個銅火槍,發一槍之後,槍管就會變得很熱,袖口的寬度就那麽寬,怎麽能不燙,李牧把手背到了身後,擺出一副高人模樣,道:“這叫一陽指,我的功夫裡,最粗淺的一種了,小子,你有信心接我一招麽?”
小王子臉色煞白,抿著嘴不說話。看那青石上的坑,他再傲氣,也沒法說自己比青石還硬吧。
“我打不過你。”小王子說了聲,抿了抿嘴,繞過李牧看向李有容,道:“我喜歡你,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跟大唐皇帝陛下請求,讓他把你嫁給我!”
“哼、”李有容冷哼一聲,理都沒理。李牧瞅了瞅他,又瞅了瞅李有容,心道這下有意思了。李有容二十多歲了,而眼前這個小王子,最多也就十三四的模樣,倆人相差七八歲,要是李有容嫁給了他……
李牧嘿嘿笑了起來,李有容狠狠瞪他一眼,道:“快點解決,別在這兒堵門,嫌丟人不夠麽?”
“誰敢看?!”李牧的目光掃過去,圍觀的人瞬間散了大半。李牧勾了勾手,錦衣衛把捆著小王子的繩子松開,小王子又要去纏著李有容,被李牧拉住了胳膊:“小子,別癡心妄想,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毛長齊沒,大唐的郡主也是你能覬覦的?”他停頓了一下,忍住笑,補充道:“更不要說,這位還是大唐的長郡主殿下,還珠郡主李有容,陛下面前說的時候,可別記錯了名字啊。”
“李牧,你!”李有容怒上眉梢,正要發作,忽然瞥見人群中過來一行人,臉色大變,匆匆進了天上人間。李牧隻當她是生氣了,也沒在意,還在跟小王子瞎白話:“這郡主啊,脾氣有點暴躁,你可得想好了,娶回去個母老虎吃得消麽?”
“她在我眼中,像懸崖的雪蓮一樣純淨無暇,不允許你說他的壞話!”小王子瞪著眼睛說道。
“你是不是沒見過女人啊?就這,雪蓮?”
“我跟你拚了——”小王子咆哮著,被兩個錦衣衛壓住了肩膀,動彈不得。李牧還要逗一逗他,這時李有容看到的那一行人走了過來,正是李牧的嶽父,張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