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亮此人,踏實肯乾,敢於擔當。”說起李大亮,李績頗有讚許之色,李牧有些驚訝,因為這是李績品評朝中局勢到現在,頭一次露出讚許的神情。能入李績的眼內,足見此人必有過人之處。
“李大亮是前隋朔州總管、武陽郡公李充節的兒子,當時有人誣告李充節謀反,文帝召他入朝自辯,在路上憂憤而死,家族就此中落。待李大亮長大成人,天下已經大亂。他先是投入龐玉的軍中,後來龐玉被瓦崗寨李密擊敗,又加入了瓦崗軍。太上皇立國之後,他率部來投,被任命為土門縣令。當時天下大亂,很多百姓都成了流寇,李大亮到任之後,招亡散,撫貧瘠,為了給老百姓買糧充饑,把自己的馬都賣了。在任期間,以勤政惠民聞名。太上皇得知後,升他為總管府司馬,奉命出兵荊襄,連下十城。輔公祏反叛時,他用計生擒其大將張善安,立下功勞。太上皇甚為嘉許,封了他武陽縣公。”
李牧聽到這兒,心裡有數了。原來此人是太上皇李淵的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換了李世民當皇帝,他自然要被打入冷宮,來工部端飯碗了。
正要岔開話題,卻聽李績又說道:“李大亮此人,文武兼備,但真正令我敬佩的是他的品德。李大亮沒有府邸,和妻子一起在官署居住。他把陛下賜予的府邸變賣連同他的俸祿一起都拿來撫恤他戰死部下的家人了,非常難能可貴。”
聽李績說了這麽多,李牧腦海裡慢慢形成了這樣一副面貌:這個李大亮是大唐國家建設的一塊磚,哪裡使用哪裡搬,讓他幹什麽他幹什麽,踏踏實實勤勞肯乾還沒有怨言,最難得的,他是一個無產主義者,不貪財也不好色,所有的財產都捐了出來……李牧多少有點不相信,這樣的人他活了兩輩子,都是聽說過沒見過,只在宣傳片裡看到過。
不過這話他沒往出說,一個人什麽樣,一百個人有一百個印象,到底李大亮是個怎樣的人,只有親眼見到了,才能有真正的感受。
夜已深,聊天也要告一段落了。李績忽然從懷裡拿出一張紙,遞給了李牧。李牧滿臉狐疑地接過來,發現是一張宅契,趕緊推回去,道:“義父,我不能要,您快收回去吧。”
李績又推了回來,道:“本來,我是沒想這麽快給你的,而是想等你跟巧巧成親的時候再送給你。但現在有了賜婚的事,就不得不提前了。你也莫要推辭,總不能讓你娘從這裡出嫁吧。不要跟我客氣,你與思文結拜,與我的兒子就一樣了。你父親去世的早,你母親也要出嫁了,我這個做義父的,多少也要為你著想一下。”
李牧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把宅契收了起來。他本是打算堅辭不受的,但李績的一句話打動了他。是啊,他總不能讓孫氏從曹國公府出嫁吧。雖然想起來仍舊有些別扭,但事情還真就是這麽個理兒。
“多謝義父,孩兒不知該說什麽,記在心中了。”
李績笑了笑,道:“逃營送信,此為勇。去而複返,幫助思文守城,此為義。挽救全城百姓性命,此為仁。奪取傳國玉璽,此為謀,為了母親甚至不惜頂撞皇帝,此乃孝。有勇有謀,仁義孝順,這樣的年輕人,即便不是我的義子,我也會照拂一二。好孩子,你很不錯。只可惜你那義弟不及你一半,來日你可要多勸誡於他。”
李牧忙道:“思文也有可取之處,義父不必太過擔憂。”
“希望如此吧。”李績說了一句,起身道:“天寒露重,
你也早點回去休息。明日我讓你二叔給你準備一匹馬,工部離得遠,騎馬也方便些。” “多謝義父。”
李績笑了笑,轉身走了。李牧也把冷卻好的酒液拿壇子裝了,收拾了一下,回到跨院休息了。
次日報曉的雄雞剛剛打鳴,唐家的彩禮就送到門口了。李績開中門迎了進來,在大堂之上,李牧與唐儉見了面。這次見面,雙方都非常尷尬。唐儉在李牧的眼神壓製下,老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不敢跟他對視。
良久,李牧歎了口氣,道:“唐大人,你我二人算是一起經歷過生死了。聽聞你逃出升天的消息,我還高興許久。我也非常信任你,才會在危急之際,想到把家人寄托於你的府上。但是我怎麽也想不到,你能乾出這樣的事情。你讓我說點什麽好啊!”
唐儉急忙道:“李牧,你千萬不要誤會。我與你的母親,絕無任何苟且之事。我對她的感情,完全是發乎於心,止乎於禮。實在是情難自禁,才豁出面皮,去求陛下做媒。我這幾日想來,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你可還記得,你我初識之時,我曾承諾‘汝之母,吾養之’,卻不想竟一語成箴,世事變化如此,妙不可言啊!”
李牧緊咬著牙根,道:“唐大人,你要是再讓我聽到這種恬不知恥的話語,我可能就要反悔了。”
唐儉這時候可不敢得罪李牧,連忙說道:“都是我胡亂猜想,做不得數,做不得數……”
李牧懶得跟這個老有少心的家夥磨嘰,直截了當道:“唐大人,此事我能答應,與陛下做媒無關,與你位高權重也無關。今天我索性就把話說個清楚明白,我之所以答應這樁婚事,完全是因為我母親孫氏心中也對你有意。 母親把我養大,吃了很多苦。我曾在心中發願,定要讓她舒心順意,頤養天年。她做的決定,當兒子的不能違抗,只能遵從。不過有三件事,我要說在前面,你須應我,這件事才算是真正定下來。”
“你說,莫說三件,十件我都答應!”
“第一件事,你要待她好,此番你迎娶她,也算是朝野盡知的事情了。若有一日你移情別戀,我就算官職爵位低於你,也不能與你善罷甘休。”
“這是當然,我與你母親孫氏情投意合,隻盼相守終生,怎會移情別戀。若有那一天,叫我不得好死。”
“第二件事,我知你家族三代公侯,出身高貴,但不能因此給我母親氣受,要是給我知道你的哪個兒子,或者哪門親戚不尊重我娘,我也與你不能善罷甘休。”
“此事我已想到了,早就吩咐下去了,不僅限於我的兒子和親戚,任何人不尊重我的夫人,用不著你,我都不能與他善罷甘休。”
“第三件事、”李牧停頓了一下,正色說道:“我李牧雖然出身卑微,但卻也有骨氣,也要臉皮,斷不能背負獻母求榮的惡名。故此,我把話說在前面,我不會接受你任何形式的幫助,你也不必為我勞心費力,好好待我母親就行了!”
唐儉詫異道:“這是為何……?”
李牧懶得解釋,直接道:“這三件事答應了,我能叫你一聲繼父。你若不答應,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做個決定吧。”
唐儉聽到此話,也來不及想了,立刻道:“答應!我全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