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小跑著來到李世民跟前,肌肉反射似的站定,敬禮。敬禮這個動作,李世民沒有見過,不由有些茫然。李牧趕忙解釋道:“因為城管隊員要無時無刻地關注街上發生的情況,所以鞠躬施禮就不太適合他們,如果對面有人襲擊過來,鞠躬會讓他們不能第一時間發現威脅,所以在訓練的時候,就稍加了變動,絕無絲毫不敬之意。”
李世民恍然,微微頷首,看向自己愈發黝黑的孩子,沉吟了半天,道:“還習慣麽?”
李承乾點了點頭,道:“多謝父……親掛懷,孩兒習慣的很。”
李世民沒有介意這個稱呼,反而油然升起一股親切感:“偶爾也回宮一趟,你母親想念你。”
“孩兒知道了。”
李世民還想囑咐幾句,但話到嘴邊,忽然發現也沒什麽好說。眼前這個李承乾,與一個月前的李承乾,整個人的氣質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轉變,他再也不是那個貪玩,不定性的少年,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有明確的目標和思想。這種轉變,就像新兵經歷了一場血戰之後,見了生死的轉變一樣。
李世民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道:“好好努力,去吧。”
李承乾重重點頭,又敬了個禮,轉身跑回了城管大隊的隊列中。房遺愛一直偷瞄這邊,看到李世民竟然拍了李承乾的肩膀,羨慕都要從眼睛裡溢出來了,待李承乾到了跟前,忍不住豔羨地說道:“李魚,你可真是好命,竟能遇到陛下,得了陛下的賞識,陛下跟你說什麽了?可有誇獎你?”
李承乾嚅囁了一下,心道不說點什麽,也蒙混不過去,便道:“陛下說,讓我好好努力。”
“哈!”房遺愛笑了,道:“我就說麽,陛下不至於誇獎你。李魚,你知道陛下為啥說讓你好好努力麽?那是看出來你與我等之間的差距了,你這樣的小子啊,就適合回家做公子哥,咱們城管大隊可不是那麽容易待的地方!你應該知道吧,你一直是排在尾巴的,算了,不說你了,就像陛下吩咐的,你努力就是了。”
“嗯!”
“好!態度還行。”房遺愛指了一個方位,道:“去那邊站吧,咱們要維持治安到宴席結束,等會吃飯的時候,大家都一起,不會落下你的。”
李承乾領命而去,卻不知道,這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在了李世民的眼中。李世民瞧著一個小子對自己的兒子指指點點,指手畫腳,心裡好大不舒服,仔細一瞧,這人他還見過,上次李承乾受委屈的時候,不就是這個小子呵斥他麽?
李世民實在忍不住,問道:“這誰家的小子,長得膀大腰圓的,怎麽處處針對承乾?”
這種時候,李牧可沒有半點義氣,立刻就出賣了房玄齡,道:“陛下,這位正是房相的次子房遺愛,他勇力過人,在眾紈絝、呃、那個眾公子之中,也頗有威望,所以讓他做了隊正。”
“哼!沒想到房愛卿那麽斯文的人,能生出這麽粗魯的孩子來。看來也是隨了母親,讓人生厭!”
李牧和高公公都知道李世民那段‘賜醋’的佳話,想笑又不敢,都努力地憋著。
“朕餓了,蹭你頓飯。”
“陛下請,在後院特意準備了一桌——”
“不,朕要與民同樂,隨便找一桌就行。”說罷,李世民邁步走進京東集,滿街的流水席,李世民真的就隨便坐了。屁股還沒坐穩,就聽一個潑辣的聲音響起:“誒誒誒,我說你誰呀?怎麽如此自來熟,沒看見有記號啊?這是我們孩兒他爸的座位,有人的!”
李世民四下瞅了瞅,奇怪道:“沒什麽記號啊,
逐鹿侯請吃飯,誰都能坐,我怎麽不能坐?”“還說沒記號?”潑婦不依不饒,一把推開李世民,撿起地上的一個小石子兒,就在凳子上劃了一道:“這不是記號麽?”
李世民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剛畫的也算?”
“哎喲喂,這是跟咱們娘們掰扯起來啦?”潑婦上下掃了李世民一眼,今天李世民穿著很普通,為了不惹人注目,他連綢緞的衣服都沒穿,只是普通的麻布,這樣的裝束,在長安城中,也就是普通市井富戶的水平,潑婦的家境雖不如,卻也差不多少,也不怕他:“看你挺大個男人,幹什麽不吃口飯?竟為了口吃, 跟咱們娘們乾仗,可能把你能耐的,得嘞,咱讓著你行吧?咱走,咱小女子可惹不起喲。”
李世民氣得三魂都要往外冒了,咬牙道:“你這人好不講理,分明就是——”
“吵鬧什麽?”李牧見事不好,趕緊湊過來,潑婦一見著他,瞬間像是換了副面孔一樣,滿臉堆笑:“侯爺,擋著您的路了吧?咱們這就走了。”
“請客吃飯還擾耳朵,真是惹得本侯心煩,滾遠!”
婦人絲毫不敢反駁,灰溜溜地走了。見婦人走遠,李牧瞬間也變成了婦人剛才的架勢,滿臉堆笑輕撫李世民後背:“陛下別跟這些市井之徒一般見識,粗野之人,都這樣。”
“朕真是恨不得——”李世民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扶著桌子坐下了,咬牙道:“朕現在真是明白,史書上為何那麽多昏君了。要是每天流連市井,朕也得變成昏君,李牧你說,氣不氣人,你就說氣不氣人吧!”
“這就是市井啊,陛下。”李牧趕忙倒了杯酒伺候著,李世民仰頭喝掉,兀自氣憤不已。
李牧趕緊再續一杯,道:“陛下,這就是臣支持太子在市井之間磨練的原因啊,太子若是早早經歷了這些,以後他登基,便不會像陛下這樣——”
李世民打斷李牧的話:“你是在說朕昏聵麽?你是在譏諷朕與婦人一般見識麽?”
李牧無奈苦笑:“您看您,怎又衝我來了,臣可沒得罪您呀。”
“朕看你就不順眼,要不是為了你的事,朕現在會在立政殿跟皇后一起用膳,犯得著惹這頓氣麽?滾遠,朕不想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