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如野獸般凶猛的娃娃突然跳桌逃跑,這讓白胡兒有些蒙圈。
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原來這看上去超凶的詭異娃娃剛才也是和她一樣,在故作鎮靜、虛張聲勢而已。
娃娃做工粗糙,兩條腿略微有些長短不一,因而跑起來高高低低的。
白胡兒看著它那別扭的姿勢,很為自己剛剛差點跳窗逃跑的舉動感到羞愧,趕緊邁步追了過去。
娃娃在這屋子應該也呆了一段時間,相對而言有熟悉地形的便利,再加上雖然有些長短腿,可步頻卻是很快。在前頭爬高鑽低,一時間竟讓白胡兒屢抓不到。
這麽圍著屋子打轉了好一會,白胡兒才一怒之下變成了一隻小白狐狸,對著娃娃一撲而上,將它死死摁在身下。
恢復人形,倒提著娃娃的後腿,將還在奮力掙扎的它猛甩了幾下,才讓這家夥老實了下來。
“你究竟是人是鬼?”白胡兒沒有他心通,只能用最傳統的方式進行審問。
娃娃倒豎著身子,默默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嗬,還挺倔強的啊!”
又是一通猛甩。
“說,你到底是誰?你將祁書彬怎麽了?”白胡兒將娃娃提到眼前,做出最凶惡的模樣,厲聲喝道。
娃娃手舞足蹈地一通亂劃,差點打到了白胡兒的臉上。
“小賊子,到現在了還敢偷襲!”
依然,猛甩。
“你說不說?”
猛甩。
“快說!”
繼續甩。
娃娃雖然體內沒有骨頭,但看上去也被這反覆的折磨弄得夠嗆,當好不容停下時,便動作遲緩地努力作著手勢。
白胡兒認真看了半天,總算是大體上看懂了娃娃的意思。
差不多翻譯過來就是:我特麽沒有嘴巴不會說話你又弱雞連讀心術都不會我怎麽回答你啊?
“哼,果然要經過一番整治你才肯說話。”白胡兒板著臉,毫無愧色地自語道。
走到沙發前,將娃娃翻正放在茶幾上,依然緊緊抓住它的雙手。
“那我來問問題,你用點頭搖頭來回答,聽懂了沒?”
點頭。
“你到底是人是鬼?”
娃娃想點頭,又想搖頭,最終還是沉默。
幸好它的眼睛是畫上去的,否則這時一定是一種看著智障的眼神。
“咳咳。”白胡兒假裝咳嗽緩解一下尷尬,“你是人麽?”
點頭。
“你以前是住在這裡的?”
搖頭。
“祁書彬的怪病是你乾的麽?”
娃娃想了想,點頭。
“你想害他?”
搖頭。
“那他的魂是在你體內麽?”
點頭。
“還能不能恢復?”
先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什麽意思?”
沉默。
“嗯……你的意思是能恢復,但暫時還有條件沒達到?”
點頭。
“這條件需要祁書宜去完成?”
點頭。
“那祁書宜有沒有害她哥哥的心?”
搖頭。
“祁書宜是好人麽?”
娃娃遲疑了很久,才很輕微地點了點頭。
……
另一頭,在李蓉蓉吃完臭豆腐,又開始掃蕩附近路邊攤上的糖油粑粑、炸串和酸蘿卜時,裴子幸接連接到了兩個電話。
一個是白胡兒的,匯報抓住醜娃娃的消息。
另一個是藍小蘭的來電。
電話接通,誰也沒提剛才的尷尬。
“你說的那個地址查出來了。”藍小蘭的語氣恢復了以往的幹練。
“這麽快?”裴子幸詫異道。
平常查雇主的背景信息,藍小蘭也會通過一些關系去打聽,但幾條渠道的消息匯總回來總是得需要一兩天時間的。
“因為剛才隻查出了戶主姓名,我就讓人不用再往下查了。”
裴子幸眉頭皺了起來:“可我還需要更詳細的信息啊,包括動向什麽的。”
“沒什麽動向,那戶主已經死了。甚至可以說,那房子裡住著的一家人都死絕了。”
“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認識。”藍小蘭的聲音有些蕭索。
她緩緩說出自己了解的情況。
那房子的戶主叫做張虎,別人也叫他面具張,是老一輩的“手藝人”。
這裡說的“手藝人”是指的藍小蘭父親那樣的做著撈陰門職業的人。
只是與藍小蘭父親那種懂驅邪會治病的老派法師不同,張虎的手藝非常單一,但又非常專業。
他的專營業務就是與死人溝通,然後傳消息給家屬。
不是那種招魂上身的神婆做法,而是僅限於在人剛剛咽氣的幾個時辰之內,由他戴著手工製作的面具就能將逝者生前未說完的話、未交待的事傳遞給家屬。其間家屬只能詢問少數幾個關鍵問題,否則頻繁打斷通魂會讓儀式中途斷掉。
他每次都帶著不同的面具,顯得非常的高深莫測,傳遞出來的信息又經常事涉只有家屬知道的隱私,不由得讓人不相信。
長久下來,他也在十裡八鄉中有了不小的名聲。
老一輩“手藝人”與藍小蘭這種會利用網絡廣接業務的年輕人不同,非常講究一個“度”字。
他們基本都覺得自己的職業有違天和,不宜多乾。因此往往不願遠行,隻做附近鄉裡的生意,掙的錢能保證溫飽無虞就已經滿足了。
做得多掙得多,會遭天譴。
也因為扎根老家的這個特性,他們對周邊鄉裡有哪個同行都是一清二楚,偶爾之間也會互相走動。
藍小蘭就在小時候隨她父親走訪過好些個“手藝人”。
她還記得面具張家中擺滿了各種材質的面具。
每個都栩栩如生,每個都死氣沉沉。
雖然藍小蘭父親去世得早,但這些年來她獨力鋪下一個比父親在世時大得多的生意攤子,在各種消息的收集中她也會偶爾留意附近老一輩同行的情況。
也許冥冥中真有天譴,老一輩的“手藝人”年年有人逝去,其中只有很少是得到善終的。
面具張也不例外。
他的妻子大概三年前就在雨天趕山路時掉下懸崖摔死了,隻留下一個年幼的女兒。
可沒多久女兒就被查出了腫瘤,撐了兩年後,也在半年前去世。
這之後他天天飲酒度日,最終在幾個月前也因酒醉後駕駛摩托車,被車撞死了。
“我所知道的情況大概也就這麽些,這也是因為小時候隨父親見過,所以才在這幾年偶爾聽聞時留心記住的。”藍小蘭將大致情況說完,解釋道,“我很清楚這些老人們的做法,他們為了保持在鄉親們心目中的神秘感,最忌諱別人打聽自己的事情,一般都是深居簡出的,除了生生死死這種大事,普通的信息渠道根本查不出什麽來。”
“好,我知道了,非常謝謝。”
裴子幸掛斷電話,沉吟了片刻。
然後抬頭對正在吃著馬卡龍的李蓉蓉笑了笑。
“幫個小忙,行麽?”